随笔分类(35)

2008年12月25日，星期四，圣诞节。我提前两个周就在网上搜集资料，精美的图片、英文儿童歌曲、圣诞故事的FLASH，制作能吸引他们眼球的课件，想用视觉冲击带给他们这个西方盛大节日的直观感受。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地进行，一班、二班的课堂反应一如所料，热情而活跃。然后，我进入六三班的教室。

这是一个我带了三年的班级，从他们所有人刚刚来到锦园开始，对于其中一部分学生来说，我是他们的英语启蒙老师。我把自己的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给了这个班，付出总有回报，他们中的大多数已有良好的英语学习习惯、认真的学习态度和初步的英语学习方法。看他们，我时有成就感。然而我始终改变不了的，是课堂上他们怯于发言。整个班级都显露出一种过于含蓄的作风，即使发言的几个人，其样貌也是畏畏缩缩、唯唯诺诺。我不断用语言、眼神、笑容鼓励他们试一下、再试一下，就是说错，我也没有更换过脸上的表情。有时，他们的眼睛告诉我，他们也再鼓励自己开口说，甚至他们的身体已经试图站起来。我热切地期待，他们却最终没有举手，这情形真是让人泄气！

没想到，这次对于我精心准备的圣诞一课，他们依旧保持淡定的姿态。儿童好奇的天性哪儿去了？孩子爱玩的本质哪儿去了？就让他们这样从我手上毕业，迎接未来中学的学习吗？不敢说，是英语学习的致命弱点。

我教给他们Never give up，所以我就不能放弃。现在回头去看，那像一场耗时长久的整风运动。

我和每位老师交流，班主任、数学和其它学科，了解他们各门课的课堂状况。分析他们现在的英语课，有三“不敢”，第一、会说，但不敢举手；第二、能举手，却不敢大声；第三、确实不会，可是不敢猜一下。

我首先想到的，是分数刺激。我将课堂发言的学生名字写在黑板上，每发言一次划一道，发言最好的学生获得口语成绩中的一分额外加分。我希望借此养成他们主动发言的习惯，总是加分并非长久之计。当有加分时，他们积极热情，当我停止加分，想看看他们是否已有好习惯时，结果很失望，一切都打回原形。

班主任提示我从班干部入手，这跟我的观点一致。解决普遍性问题，我通常都是拿班干部开刀，从不手下留情，让其他学生心存“XX尚且如此，何况我乎”的感慨，从而自觉自律。

我的课代表Ellen，是个认真、和善又漂亮的小姑娘，同时任班长，六三班最有影响力的学生。缺点是上课从来不发言。

于是，蓄谋已久的一节课开始了。我的教学设计很简单，给了学生许多发言机会，因此，今天比往常举手的人略多。尽管如此，仍然没有Ellen。离下课还有5分钟，我把她叫了起来，问了最后讨论的那个问题，她回答对了。我继续问，You can answer it. Why don’t you raise your hand? 她显然听懂了，尴尬地站在那里。我的表情越来越严肃，Answer my question. Why?

她无法回答，时间挨到了12点，我没有下课的意思。You have choice. You can’t answer, and you don’t want to answer. 在我的逼迫下，她说“我不想回答。”得到她这句话，我顺理成章地宣布她停上英语课。第二天，没有Ellen的课堂，果然发言的学生颇多，包括那些跟Ellen一样，常年不举手的腼腆女生们。我看得出，她们人人自危，举手的时候心里一定在保佑不被Tina叫到。我想，不论是否出于主观意愿，先突破不敢举手的心理障碍，当习惯了举手、习惯了在大家面前发言，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那时再举手，便是主动自觉的行为。

接下来，我单独和Ellen聊天，我问她，你觉得Tina爱不爱你，她说爱。我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爱你？她回答，给我们奖励。我笑了，孩子的看法总是这么简单。然后我问，那你爱我吗？她很快地答，爱。“但是我觉得你不爱我。”果然，她马上就反问“为什么？”我看着她说，因为你不爱跟我说话。随后就是真正的聊天，我绝口不提英语课。

从此，我的Ellen开始在我的课上举手了。刚开始是非常胆怯的，手贴着耳朵边不安地动来动去，心里默念准备要说的话。虽然她举手次数比较多，但我很少叫她，我想让她先适应把手举起来的感觉，没那么可怕。当她可以自信地举手时，我发现她的声音自然提高了。即使偶尔出错，她也能一笑了之。

可惜，Ellen的带动作用没我想的那么好、那么持久。很快，大部分人又恢复到旁听生的身份。最终，是一次偶然的生气，让我发现了最能激发他们勇气的那条神经线。

又一节这样的英语课，发言固定在那么几个人。我和这几个人尽情投入，像一场表演，其他人则是有涵养的忠实观众。我一气之下，将那些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拒绝给我任何回应的学生调到了后排。我说，既然我只是给个别学生在上课，那么就让他们离我更近一点儿吧。

仅仅一个座位，谁想到学生那么在乎，被往后调的学生都在拼命举手，丝毫看不出什么所谓的胆怯。于是我开始频繁地调座位，几乎每节课后，都有一些学生前移或者后退。座位的变动使学生们越来越兴奋，甚至看到别人被换座位，也会让他们激动不已。

在学了partner这个单词后，这天下课前，我问Who wants to be Mike’s partner?学生不明就里，但还是有几个学生犹疑地举起了手，我当即让其中一名举手的学生Sandy和Mike现在的同桌换了座位。Mike是班上最受欢迎的男生，在一片羡慕的感叹声中，Sandy于众人瞩目之下坐到了第二排。我说，在刚才举手想要这个座位的人里，Sandy的课堂表现最具竞争优势。想坐到哪里，就自己争取吧！

后来的课堂变成什么样儿了呢？他们晃动高举的手让我眼花缭乱，常常一个问题已经被重复回答好几遍了，仍有太多人热切地巴望着你叫他，我不得不花时间再多说几遍。

这学期期中考试后，我把所有人放回原座位，一切从头再来，并制订了具体规则。一节课表现突出，就可取代前排一名同学，自己往前进一排。对于每个学生来说，只要你能超过前排同学，你就能往前移。同时，如果后排的同学超过了你，你只能向后移。

在规则的作用下，直到他们毕业前，六三班的英语课堂始终保持良好的互动。我很欣慰，他们中的大多数最终获取了学习上应有的好习惯、态度和方法，这些会使他们在今后的学习中受益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