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哪,力量就在哪?

 

民办大学

瓦全
你能想像700多个新生齐唱《心太软》的滑稽吗?金钱、强奸、权欲、猝死……你能想像一个青春女孩在民办大学中遭遇的种种突变吗?《瓦全》的叙述方式是游离的,你可以把它当成小说、报告,甚至是青春回忆录。重要的是,当作者以锋利的尖刃划破了那层华丽的表皮,其中迸溅出的“黑色脓水”,真切地刺痛了我们的眼睛和心灵……
作者:苏小懒
 瓦全 /苏小懒
作者简介
我是苏小懒,一个懒惰的女生。你可以叫我小懒。
如果你不把我归为80后,我会偷偷告诉你我是82年生人。
高中时因恐惧和厌学,我做了高考的逃兵,跑到北京上了一所民办高校。
曾经,我在那里莫名其妙的学习了两年的新闻学;曾经,我在那里看到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就会自卑;曾经,为了早日通过14门专业课程,我通宵达旦憋着吃奶的劲儿死记硬背;曾经,我看到校医误诊无辜地室友的生命……这一切,我无能为力。
我终于毕业,用一年半的时间拿到了常人需要用三年时间才能拿到的自考专科证书。
走出校门,我曾经多次面对企事业单位的白眼,只因为我是自考生;我做过广告业务员,为了500块钱的薪水在那些腆着将军肚的老总屁股后面,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跑去;我做过一家图书公司的小编辑,为了800块钱的薪水,半个月的时间,从四本共计80万的书里撺出20万字的历史题材的小说,还要扬着一张桃花开的脸说一点都不累;我做过网站编辑,为了1500块的薪水,始终不敢把金鱼缸砸在整天训斥我,不把员工当人看的经理头上。
现在,我在发行排全国前四名的杂志社做一名文字编辑。我会微笑着,告诉每一个我所认识的人。我是一名自考生。
我找好了自己的位置,我有我的梦想,我知道,什么是我真正想过的生活。
我会一直努力,我从未放弃。
 
瓦全 /苏小懒
一
1. 初识赵云嫣
赵云嫣比我想像中的要高大、强悍很多,电话中的她,声音轻轻的,还不断地细喘,听上去特别柔弱,一度被我认定是个小鸟依人型的女孩子。可是到了Z大之后,才发现我完全被她的声音欺骗了。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当两年后的我彻底离开Z大时才真正明白:其实Z大欺骗我的东西太多了,赵云嫣不过是个小小的开端而已。
但我搞不清这一切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学校的问题: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当我离开一个学校,我就会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双脚迈出了这个校门,我就绝对不会再跨进去一步。
后来我交了男朋友,每当我和男友分手,我同样会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离开这个男友的怀抱,我就绝对不会再回头。
最后我明白,这两件事情其实是一个道理:开始我一直以为是我上的人家,但每次都是在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是人家上了我。
2001年8月20号,为了错开学生报到的高峰期,我和李雀提前五天坐上了西行的列车,踏上了我们的梦想之路。
一出北京站我们便被铺天盖地的民办高校招生广告给晃得晕头转向,不断有人扬着一张宛若桃花的脸,拦住我们反复宣扬民办大学的好处,或者塞给我们五颜六色的宣传海报,这一切使得李雀兴奋不已,她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襟说:“素颜,他们好热情哦!”
我白了她一眼,心中郁闷无比:难道我们天生一张去民办大学的脸吗?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民办大学究竟是什么性质的,我只知道去民办大学用不着参加高考,而在一旁的李雀和我同样懵懂无知。
我还是,或者说我终于选择了位于北京郊区的一所民办大学,一所由Z商业集团投资建立的民办大学。
Z大是北京市教委批准成立的,经教育部批准、国家承认学历的民办大学,宽进严出,应往届高中毕业生、中专或同等毕业学历者均可报名。在我校学习期满,考试成绩合格者,颁发国家承认的毕业证书。学校建有舒适的学生公寓,并装有宽带接口,独立卫生间,住宿条件十分优越……新闻传播学院是Z大独具特色的主干学院之一,致力于广播、电视、出版、报刊等传媒人才的培养和科学研究,设有新闻学、播音学、广告学、心理学等专业,学院聘请了人大、北大、政法大学等名牌院校的资深教授执教……
我捧着Z大的招生海报美滋滋地想,瞧,Z大招生海报上说的多么美好!这么好的学校,又不用参加高考,我怎么会不动心呢!
去Z大之前,我给Z大招生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当时正好是赵云嫣接听的,她很耐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因此认识了她。
她也是我在Z大认识的第一人。
 
瓦全 /苏小懒
二
2. 从寡妇碑、光棍柱看我们的目标
赵云嫣海拔178cm,站在人群里,看着就让人很有压力。在我和李雀愣神的时候,她已经一个健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梁素颜是吧,”她又看看李雀,“那么你是李雀了?我是赵云嫣,由我来负责带你们参观学校,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
真是羊群里的骆驼啊,这让海拔170cm的我第一次感到自卑,我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好吧,那就,那就有劳你了。”
赵云嫣笑笑,“来吧,跟我这边走。”她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搭住我的肩膀,左手挽上李雀,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
突然有种被挟持的感觉。
放眼望去,宽阔的柏油路向前延伸,两旁是墨绿色的草坪,不远处,天蓝色的公寓在太阳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时不时有几只喜鹊飞过,欢快地叫着。
“Z大校园占地120公倾,景色还算优美吧?这里远离喧闹的市区,很安静,有着非常好的学习环境。”赵云嫣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游般娓娓而谈,“Z大的发展速度是很快的,今年仅驻进学校的建筑民工就大约有四千人。去年我们还只有一栋宿舍楼,也就是前面的A号公寓,那时候男女混住,师生混住,现在D号公寓即将完工,A楼是女生公寓,后面的是男生公寓,教师公寓也独立出来了;教学楼去年只有一座,现在已经盖到六座了……”
李雀在一旁嗯嗯啊啊地应着,我却不停地走神,心也不安地跳动着——这就是我即将度过三年的大学吗?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意味着终生和公立、名牌大学无缘,如果这次是我选择了破釜沉舟,谁能告诉我是否可以回头?
行至学生公寓楼前的水塔处,赵云嫣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们,指着高耸云天而又十分粗壮的大烟囱说:“这是Z大非常有代表性的建筑,你们看它像什么?”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李雀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得意洋洋地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像男人的小弟弟喽,你们说呢?”
这个李雀!真够丢人的,我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
赵云嫣爆笑:“哈哈!你的想像力还真丰富!你呢,梁素颜,说说你的想法!”
我抬起头,许久才说:“我觉得很像火葬场烧遗体的大烟囱,让你有进无回。”
李雀笑得几乎失声,“素颜你可真逗!”
赵云嫣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你,你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呢!”
气氛有些尴尬。
只有李雀不停地傻笑。
赵云嫣随即做出无谓的样子耸耸肩,“告诉你们好了,这个在Z大,男生称之为‘寡妇碑’,女生则称之为‘光棍柱’,因为在你们来之前,Z大只有可怜巴巴的500名学生,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所以单身的特别多,这个名称便一直流传至今。呵呵,不过呢,今年咱们学校加大宣传力度,现在已经有四千名在校生了,或许这个烟囱会马上就失去这个称号了。”
“那是那是,”李雀几乎跃跃欲试了,“我可是刚和男友分手,否则也不会跟着素颜来到这里,这次说什么也要在几天之内套一个,否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赵云嫣吃惊地看着她,“不会吧?怎么看你一副没有男人就活不了的样子?”
“嘿嘿,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有什么丢人的啊。要在这里待三年呢,我又不是上学的料,来这里就是玩来了,为了享乐,为了忘记以前的爱情,也为了光明正大地谈下一次恋爱,”说完,她双手合十,“老天保佑我在这里找到一个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大帅哥,然后我们相爱。”
我白了她一眼,“你的目标还真明确得很哪!”
她没有听出我的讽刺,傻笑了一通,“那是那是,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
我愣住,目标?在民办大学的目标?
觉得自己如此可悲,刚刚还在心底嘲笑李雀“远大的抱负”,可是自己呢?人家李雀再怎么着总还有自己的目标吧,而我必须承认,我纯粹就是为逃避高考而来。是的,虽然我是念到高二就直接来民办大学,虽然我没有上过高三,我依然是个高考的逃兵,我害怕高考,我痛恨高考,我恐惧高考。
瞧,我有这么多的理由与借口。
 
瓦全 /苏小懒
三
3. Z大学学生违纪条例——遭遇“老流氓”
“师姐,前面围了好多人呢,出了什么事?”李雀的嘴巴很甜,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师姐长师姐短地叫开了。
“我们过去看看。”
Z大的东门近千名穿着破旧的民工打坐在门口,头上还扎着鲜红的布条,为首的几名民工扛着巨大的条幅,白底红字,似乎是用鲜血抹上去的——不给工资就死在Z大!
巨大的条幅飘在半空,无须更多的语言解释,“死”字最是触目惊心,最后一笔一直拖到条幅的最底端,大有奋战到底,不惜血流成河的劲头。
随着围观的学生家长及学生越来越多,大量穿着制服的保安赶过来,挥舞着电棍,又是恐吓又是拳脚相加,连哄带骗,一时间,叫骂声、痛哭声混成一片。
直到110警车带走了为首的几名民工,人群才逐渐退去。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又是民工在讨要工资,”赵云嫣失望地叹口气说。
“又?”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又’?”
“Z集团领导人一向以抠门著称,整个一典型的资本家。除了压榨学生父母的血汗钱外,民工的工资也是拖到几时是几时。这帮民工三天两头就出来闹事,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警觉地问:“压榨学生父母的血汗钱?怎么一回事?”
赵云嫣似乎自觉失言,吐吐舌头,“没什么了啦,民办大学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从商业角度考虑的,你们以后会感受到的。”
说完好像怕我多疑,她又补充道:“你不要多心,民工工资拖欠的问题‘无处不在’,你不用大惊小怪,好在师资力量还是不错的,都是从名牌大学高薪聘请的讲师和教授。”
“这个帅哥很有型哎!快看,前面一头长发穿黑色T恤的那个!”李雀倒是时刻把自己“远大的抱负”挂在心头,眼睛都快冒出绿光来了,让人哭笑不得。
赵云嫣做出要吐的样子,又转向我,指着教学楼前的宣传栏说:“去那里看看吧,学校有很多活动的,你先感受一下。我和李雀在这里等你。”
赵云嫣的洞察力是如此之强,不过一个小时她居然能够马上觉察到我和李雀的不同之处,她清楚我注重什么,更明白李雀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点点头,慢步走过去,各个学院的领导讲话,专业设置,社团的宣传,学生会的招聘启事……贴满了一大溜,走马观花地瞟了两眼,看到Z大学生违纪条例时,我停下了脚步——在校方贴出的违纪条例旁边又有人贴了一张用四开美术纸写的《绝对真实:Z大学学生违纪条例》,似乎刚刚贴上,胶水还未全干。
绝对真实:Z大学学生违纪条例
第一条:为了规范大学生的言行,维护正常的教学、生活秩序,促进学生健康成长,特制定本条例。
第二条:处分分为:警告处分、严重警告处分、记过处分、留校察看、勒令退学以及开除学籍。
第三条:有反对、颠覆政府之言行者,给予以下处分:
1.当看电视新闻时,指着那些深入基层访贫问苦送温暖的领导,一针见血地说:“真TMD假”,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2.看新闻时,一看到会议报道,就赶快换台,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3.当听到领导总结:“我们干部中的主流是好的,反腐已取得巨大成果”对此表示怀疑者,开除学籍;
4.当看到领导的豪华轿车驶过,便恶狠狠地说:“我真他妈想把它砸了。”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5.非法购买凶器,暗中训练队员,成立“基地组织”,妄图干掉宿管员和寝室长,给予记过处分。
第四条:严禁任何形式的赌博,有下列情形者,给予处分:
1.赌穿超短裙女生内裤颜色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2.搓麻将输掉内裤者,给予留校察看处分;
3.赌女生胸脯真假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瓦全 /苏小懒
四
第五条:收看、复印、制作、传播淫秽物品者,分别给予以下处分:
1.深夜躲在树丛里,看恋人亲热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2.把安全套当气球玩者,给予留校察看处分;
3.安装针孔摄像机于女厕所、女浴室者,给予警告处分;
4.拿望远镜偷看异性宿舍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第六条:偷窃、诈骗、抢劫国家、集体或私人财物者,除追回赃物或赔偿损失外,视情节给予处分:
1.偷窃女生内裤、丝袜、胸罩者,给予警告处分;
2.从自动售套机窃取安全套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3.蒙面抢劫同学饭卡、银行卡及现金者,给予警告处分;
4.挪用同学牙刷刷皮鞋,窃用同学香皂、牙膏、洗发精等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5.窃用别人QQ号码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第七条:损坏公物,除照价赔偿外,视情节给予以下处分:
1.利用爆炸、焚烧等手段摧毁教学楼、食堂、校医院、宿舍者,给予警告处分;
2.撕毁“关于开水收费的通知”者,开除学籍;
3.在黑板上做练习,把粉笔弄断者,开除学籍;
4.玩弄校花、系花、班花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第八条:未经批准,擅自自杀者,给予如下处分:
1.自杀成功者,给予警告处分;
2.自杀未遂者,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第九条:随地大小便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第十条:无故擅自离校,给予以下处分:
1.擅自离校10年以上者,给予警告处分;
2.擅自离校4至10年者,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3.擅自离校1至4年者,给予记过处分;
4.擅自离校1至365天者,给予留校察看处分;
5.擅自离校1小时者,开除学籍。
第十一条:男生包养情妇,女生傍大款者,给予警告处分。
第十二条:本条例从颁布之日起实行。
2001年8月20日
北京Z大学
 
瓦全 /苏小懒
五
边上还贴有一篇文章,《来Z大你学到了什么》:
我是一名即将迈向社会的Z大的“大学生”,几年的Z大学生活造就了我这样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复合型全才,在临近毕业之际,特将几年的学习成绩向关心和爱护我的人们汇报如下:
我学会了做饭:泡方便面的技术在寝室堪称一流。
我学会了使用电脑:能熟练地开关机,特别擅长玩网络游戏,在整个学院里鲜有对手。
我学会了多门外语:明白吃饭该用“米西米西”(日语)、骂人应该用“pig”(英语)、同哥们道别该说“打死你大娘”(俄语)。
我学会了体贴关心人:尤其关心漂亮的美眉,几年的时间里,我先后照顾过十几位妹妹,亲自实战教会她们亲吻的N种方式,并众望所归地被评为本校爱心大使。
我学会了高雅音乐:曾多次获得过学校门口的“夜来香”音乐茶座举办的卡拉OK比赛纪念奖,获得从高楼带着花盆扔下的鲜花无数。
我学会了健身运动:主要是打麻将、斗地主、打架。
我精通化学:知道盐酸具有极强的腐蚀性,绝对不能够用手摸。
我学会了自力更生,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经常在体育中心外面倒卖足球票。
我学会了团结同学:有烟大家抽,有酒大家喝。考试时,人人都争着给我递条子。
我练就了一手好书法:学校周围的名胜古迹都有我的题字——不撸不舒服斯基到此一游(淹死了)。
我学会了勤俭节约:每天睡到下午三点钟才起床,三顿合一顿,为国家节约大量的粮食。平均半个月洗一次澡,一个月洗一次衣服,多次被评为全院的“节约之星”。
我学会了写文章:写给女孩子的情书足足有一抽屉。
我热衷于艺术:特别是人体艺术和香港的肥皂影视艺术。
我学会了管理:低年级的同学都挺服我。
我掌握了熟练的驾驶技术:可以一边骑自行车一边抽烟一边打瞌睡。
我学会了尊老爱幼:遇到教授喊“帅哥”,看到学妹叫“搭令”。
我学会了脚踏实地:天天赤脚,穿西装、短裤,打领带。
我学会了有幽默感:会讲两千个以上的黄色小笑话。
我学会了以理服人:同别人发生争执,常常骂得对方哭着给我承认错误。
……
如此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心突然隐隐作痛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擦拭胶水还未全干的部分,冷不防旁边闪出一个衣着讲究的大肚子中年男人,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我总算逮到你了!说,你都贴多少张了?”
我吓了一跳,敢情他把我当成《Z大学学生违纪条例》的作者了,一着急说话竟然有些结巴,“谁,谁,谁贴了?我是……我是刚走过来随便看看的。”
他看着我冷笑了两声:“你骗谁呢?刚才我还看见你往宣传栏上贴纸。学校这阵子招生期间天天有你这样不像话的学生贴反动言论,造谣生事,妄图破坏学校招生。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你们做这些不过是无谓的反抗罢了,有本事你就去公立大学,没本事就给我老实地待着,要是不想待,就趁早滚蛋,没有谁求着叫你们留下!”
他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话,除了感觉他有点秦皇岛的口音外,其他的我越听越晕,头涨得要命。
好半天我才想起应该把胳膊抽出来,他反而抓得更紧了,“想跑?没门!我守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真凶,那么简单就想让我放你走?说吧,叫什么名字?哪个学院的?班主任是谁?学生证带了没有?”
简直就是一神经病!我几乎要崩溃了。远远的,看到赵云嫣和李雀拿着雪糕冲这边走来,我已经顾不得周围人怎么看我了,像见到救星一样,拼命大喊:“赵云嫣,快点过来救我!这里有个变态狂!”
赵云嫣和李雀飞快地跑过来,李雀有些气急败坏,一把上去推开他,“老流氓,你抓人家姑娘胳膊干吗?再不放手我可喊非礼了。”
我这才挣脱出来,揉揉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正准备从脑海里搜索一些还算“文明”的骂人语,突然看到赵云嫣张大了嘴巴,慢慢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王处长好!”
剩下我和李雀张大了嘴巴。
“咳咳,”赵云嫣轻咳了一下,“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学生教导处的王处长。”
她顿了顿,强忍住笑,看看我俩,又说道:“这两位是今天刚办完入学手续的梁素颜和李雀同学,新闻传播学院的。对了,她俩都是秦皇岛人,正好和您是老乡呢!”
“哦,呵呵,这样啊,”这个被我称作“变态狂”的中年男人尴尬地笑笑,脸一阵白一阵红,终于,他一把扯下那些违纪条例的纸,“那没事了,你们继续逛吧,好好参观下咱们的学校。”不等我们说些什么,他已经自顾自地腆着肚子,一步三晃地转身离开了。
瓦全 /苏小懒
六
看到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弯处,赵云嫣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叫他变态?要知道,校学生会的所有工作全权由他负责的,权力大得很!李雀居然还叫他老流氓,天哪,哈哈,乐死我了。”
我气呼呼地说:“可我招谁惹谁了?他突然一下子冒出来,抓住我的胳膊非说那个什么违纪条例是我写的!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李雀在一旁喳喳起来:“管他是谁,谁叫他抓住素颜不放来着?处长又怎么着了?处长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啦?”
赵云嫣依然狂笑不止,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彻底平静下来,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刚才王处长撕走的那是什么东西?叫什么条例来着?”
我红着脸把刚才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又惹得她一阵大笑。
好像没有那么好笑吧?我有些汗颜了。
李雀不以为然地说:“切,这有什么?素颜在高中就曾经写过一首威震全校的打油诗,文采比这个好多了。要不是被校方认出笔迹被开除学籍,我俩也不会来到这里……”
赵云嫣再度张大了嘴巴,“你说素颜是被学校开除才过来这里的?”
“是啊!不过有别的学校看中了她的文科水平,想接收她,她却死活不去,非要直接来这里。”
李雀的嘴巴一向没有把门的,嘴一嘟噜,把我的家底全部抖搂出来。
算了,爱说就说吧,我想,别人的嘴巴是永远堵不住的,尤其是女人的嘴巴你永远都堵不住。除非那个女人是个哑巴。
现在的李雀正兴致勃勃甚至用带有某种崇拜的语气给赵云嫣讲述我的“英雄事迹”。为了让大家看完整看明白,我首先交代一下我高中时代的生活,同时为了做到绝无半点水分,我还是自行把罪行招了吧。
我的高中时代是在一所二流学校度过的,暂且称之为W中吧。从高一混到高二,我的数学、物理、化学以及生物四门课程的成绩已被老师作为反面教材在整个年级组广泛说教,差的程度已不能用“理盲”来形容。
高中两年所有的理科课我总共创作了十多万字的小说,改造了N条牛仔裤,叠了两千多颗幸运星,完成了所有文科老师留下的作业。二流学校么,一向只求数量,不求质量,所以我很容易地完成了上面的“工作”。
这样潇洒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二下半学期毕业会考的到来。只有毕业会考通过后,学文的我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书,同时可以和除数学外的理科永远说再见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像我这种情形的大有人在。在会考的那几天充分体现了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大无畏精神:全班九九八十一名学生人手一个呼机,高级一些的是手机,更有甚者是“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不能少”。考文科时文科生提前一小时交卷,再将答案传到理科生或者成绩差的文科生的呼机上;反之,考理科时理科生也以同样的方式给文科生打传呼。更为保险的是有人从重点中学请一些尖子生传递优秀答案,虽说监考有些严格,但群众的力量毕竟是伟大的。
会考过后一直延续到临近高考近一个月的时间,学校将全部精力放在了高三,整个高二年级全天上自习,纪律越发的松散,在此期间,我天天跑到高三上自习,感受他们高考前的生活。
后来我胡乱写了一首打油诗,写完之后恰巧放学路过高二年级的宣传栏,顺手就贴了上去。
《校园之我见》
清晨起床三更夜半,偷懒睡觉你是欠练
抓紧时间刷牙洗脸,迟到一秒光荣榜见
三分半钟吃完早点,吃着馒头直奔前线
饭厅厕所三点一线,开始紧张忙碌一天
督察那张恐怖的脸,叫人觉得不够安全
课本作业堆积如山,总是让人睡意绵绵
无聊的课一节一节,多想光阴更能似箭
自习上到零点以前,天天如此度日如年
下课铃响顿时来电,冲出“监狱”步伐矫健
白痴老师一个一个,后门送礼臭气熏天
为人师表岂能轻谈,抱怨学校品德缺陷
没了自由只有慨叹,多想梦中与韩寒畅谈
做点屁事全被偷看,东西两厂再次出现
男生女生不能单见,靠近一米即为早恋
清规戒律如同寺院,怎么变得如此封建
有些领导没事装蒜,真想过去揍你两遍
写完作业诲人不倦,发发牢骚校园之我见
——边城浪子
瓦全 /苏小懒
七
这是我针对高三的学生生活、学校老师的招聘问题以及男女生交往等方面写的打油诗。虽然有些诙谐却并不夸张,至少我觉得已经把这所二流学校的各种丑态描绘得淋漓尽致:高三是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学校恨不得榨干他们的油,平均一天仅能保证四小时的睡眠;大部分的老师仅有中专毕业证书,给领导送点礼便大摇大摆地教起了高中,讲课时只知道照书念个没完;各年级组成立督察队,查迟到、早退之人,重点查早恋者(后来我到了北京才知道那个叫“早恋”的东西如今被叫做“青少年恋爱”),一旦发现驱逐出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好事者拿笔抄写起来——毕竟在这所二流学校里,这应该算是一条大新闻了。
第二天上学时学校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说闻风惊动的校方早已将打油诗撕下,但各种手抄纸却如同余杰的抽屉文学《火与冰》般在学生内部广泛传阅。
课间操时学校召开全校师生大会,声称此打油诗纯属胡编乱造,并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查出作者,严惩不贷,举报者奖励500元现金云云。
结果是我们班的班主任立了一大功(别看人家才中专师范毕业,那可是难得的人才):他建议将高二年级所有学生的作文本一律抱过来对笔迹,我就这样不小心落网了,而且一夜成名。
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两个道理:
一、再烂的学校也注重自己的声誉,如同狗护食一样,即使别人不觉得好吃,它依然不惜一切代价守护。
二、如果我下次再写这样的东西,我不会得意忘形,至少换个笔迹,或者用左手写。
后来校方要我在全校师生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否则就开除我。
我选择了后者。
然后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说服父母,然后来到这里。
至于李雀,她不过刚刚失恋,加上学习成绩一向很差劲,听说我来民办大学后,思考了五分钟后,就决定跟我一起来,比我神速多了。
就这么简单。
赵云嫣已在一边撇了半天嘴巴,“真看不出来,梁素颜看上去那么眉清目秀的,还有这么大的反抗精神呢?”
“算了,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吧,我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再说了,真的要写,至少也得详细了解清楚,我初来乍到的,写什么啊?”我正色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她俩对视了一下,再次大笑。
歌德说,带来安定的是两种力量——法律和礼貌。其实我知道,很多地方的很多事情,是法律所鞭长莫及的;而礼貌,似乎幼儿园的小朋友更懂得些。所以,给我带来安定的是清静的环境,比如这个远离市区的Z大校园,如果北京是心脏,那么在这里我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跳跃。
它可以让不安于现状却又没有目标的我暂时安定下来。
我有方向,却没有目标。
 
瓦全 /苏小懒
八
4. 安离、水欣、林傲雪和白丽
晚上,我和李雀整理完行李,小心地打量起这个被学校标榜为北京标准化的学生公寓:淡黄的写字台上有个很气派的书架,书架的上面是崭新的依稀能闻到木料气味的床,六十多平方米的空间,有着这样相同的六套配置。在门的最右面是卫生间,卫生间的对面是六个大衣橱,想起上初中住校时那一间住满了五十多个人的小屋子,这里无疑是天堂。一年三千元的住宿费,算上学费六千元,还有每学期代管费两千元(据说是书本、军训及其他的费用,多退少补),进了这个大门,已经交了一万多块,发觉自己如此奢侈。
吃过晚饭,我们见到了同寝室的另外四个女孩子:安离、水欣、林傲雪和白丽。
林傲雪海拔174cm,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齐肩的黑发,眉毛很浓,亮而且大的黑眼睛,没有化妆,很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冲我们大方地一笑,声音十分洪亮:“你们好,我叫林傲雪,是黑龙江人,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了,大家以后多多照应吧。”然后大方地和我们一一握手。
“我叫李雀,”李雀指了指我又说道,“她叫梁素颜,我们是同班同学,秦皇岛人。非常高兴认识你们。”
安离似乎有些害羞,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向的人,她红着脸小声地说:“我是安离,吉林人。”她略胖,一身黑色的收身套装,1米65左右的个子,脸上有许多的青春痘,脸色很暗淡,
白丽的穿着有些土里土气,让人想起旧社会女孩子的穿着:上身着一件翠绿色的碎花上衣,是那种很老式的的确良料子,下面穿一条肥大的绿色军裤,淡粉色的不知穿了几年的旧式凉鞋。一看就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孩子。她两手不安地抠着衣角,似乎很自卑,低着头,轻声说:“我叫白丽,河南人。”
水欣是整个寝室最漂亮也是年龄最小的女孩子,她个子不高,白皙的皮肤,一张娃娃脸配着吊带A字裙,特别可爱。白色的系带凉鞋,鞋带在小腿上缠了好几圈,很时尚的样子。
“水欣,我是贵州的,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我隐约觉得林傲雪很不一般,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半年后林傲雪的爱情演变证实了我的猜想,也让所有对其印象不错的人跌破了眼镜。
晚上,伴随着室友无忧无虑的鼾声,我很久都没有睡着,寝室是二楼,我甚至能听到楼下值班保安聊天的声音。
一直以来,我总是找好了退路才肯前进,想好了可以承受才愿意付出。败了就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胜利了就心惶惶地以为不可能如此顺利,而明天的莫测则更令人提心吊胆。
罗素说,他为三件事而活,一是不断寻求的爱情,二是自己想过的生活,三是对人类命运悲天悯人的痛彻。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无法做到哲学家的伟大,只能为了前两件而活。
我的爱情在哪里?什么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到底预示着什么?如果是我选择错误,我该如何回头?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思考得越清楚会越来越痛苦,不如难得糊涂,曾有人这么提醒我。
可是很遗憾,我只能继续不停地痛苦下去。因为我无法停止思考。
5. 我那苦命的“新闻学”
我和李雀之所以选择Z大,除了它的住宿条件不错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Z大设置了播音与主持专业,我很喜欢播音与主持,常常梦想着做个著名的播音员什么的,幻想着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让大街小巷都飘荡着我洋溢着无限欢乐的笑声……李雀不愧是我的超级粉丝,她和我一样报了播音与主持专业,安离选择了广告学专业,白丽和水欣学新闻,宣传海报当时写得都很清楚,这些专业都隶属于新闻传播学院。
正式报到那一天,我们六个人女孩子一起去了新闻学院。
新闻学院,人头攒动,我们几乎是一路蹭着墙走过来。到了学院后,在大厅中间的宣传板报上,发现早已经分好了专业和班级。
李雀已经挤到最前面,我听到有人叽叽喳喳地嚷着:“小雨,咱俩都在新闻一班呢!”
“王涵,你在广告三班,陆路和毛毛都在心理学三班……”
“帮我看看在几班?咱们宿舍还有谁在广告二班?”
我在外面不安地转来转去,一面痛恨自己的软弱,那时的我瘦弱得很,根本挤不到人群里面去,另一方面,我又自命清高,不屑于和这帮人挤,我安慰着自己,大不了等他们走光了我再进去就是了。
 
瓦全 /苏小懒
九
终于,李雀气喘吁吁地挤出来,“咱们寝室的人除了安离外都分在了新闻二班。安离在广告学。走吧,我们去班主任那里报道!”
我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想不起来,等走到半路上突然反应过来。
“李雀,你没有看错吧?我们分到了哪班?”
“新闻二班啊!”李雀有些摸不着边际,“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新闻学院一共分了几个专业?”
“三个啊,心理学、广告学和新闻学。”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雀见我脸色不对劲,吓了一跳,急忙问我:“怎么了,素颜?”
“我们来的时候报的什么专业?”我问她。
李雀也愣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好像是播音与主持专业耶!”
“你再仔细看看去,到底有没有播音与主持专业?”
她没有动,低声说:“没有,有心理,有广告,有新闻,就是没有播音,我看了。”
不会吧?我愣住了,一时也没有了主张,这可怎么办?没有这个专业我TMD来这个鬼地方干吗?
李雀看看我,“我们先去开会吧,看到班主任问清楚就行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不会那么背吧,我一面走一面想,难不成根本就没有这个专业?应该不会,招生宣传海报上写得很清楚啊,可是为什么没有分出来呢?给疏忽了?本想和李雀好好谈一下,但是看到她一副“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兴奋劲头和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我实在没有了力气。
 
瓦全 /苏小懒
十
6. 我们的教师,我们的同学
终于到了新闻二班的教室,里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正值盛夏,本来天就热得要命,加上人多的缘故,汗气味、臭脚丫子味……充斥着整个教室,屋顶的吊扇不停地晃来晃去,越发让人浮躁。
看到教室靠窗部位的最后一个座位还空着,我和李雀坐了下去。
我很喜欢坐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一直以来,我沉迷于游戏机中的坦克大战不能自拔。或许是太笨的缘故吧,我只会玩些规则简单的游戏。坦克大战的游戏规则大概是最简单的了,每次游戏开始你都会处在战场的中间,手握方向盘可以向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移动并可以向从四面八方围赶过来的敌人射击。而关键就在于谁反应及时,转身迅速。初玩时不懂技巧,每每上场便乱打一气,不到一分钟便光荣牺牲。可是后来我越战越勇,渐渐地竟然摸索出经验来:游戏一开始,我便转移到战场的角落里,一方面少了后方和左(右)方的攻击,另外一方面,可以总揽全局,控制整个战场的形势,变被动为主动进行攻击。
从那时起,无论是去餐厅、教室或者其他的地方,我只选择靠窗部位的最后一个座位。
现在的这个位置就非常好,我感觉自己有些偷窥的味道,身边的李雀已是自来熟,正在和前座的两个男生聊得起劲。
我用很快的速度将教室所有的人一一“巡视”了一遍,发现这些即将和我度过三年大学生涯的可爱的同学们年龄相差十分悬殊。
有一位穿着卡通睡衣来的,还咬着棒棒糖,舌头夸张地舔来舔去的,看上去应该念初三吧。还有几位满脸的胡楂,看上去十分沧桑,看年纪他们的儿子应该可以去打酱油了。难道是我的视力出了问题?
“哈哈,哪里,你搞错啦,我们是从秦皇岛来的,不是青岛,属于河北省,不是山东省。”李雀耸着肩,笑得花枝乱颤。
前座的男生留着时下很流行的板寸头,前额有长长的几缕染成了翠绿色,白色的T恤,正斜侧着身子听李雀胡侃。他的同桌个子很矮,是典型的南方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似乎很内向,说上两句话脸就红得要命。
见我看着他,他的脸更红了,我突然觉得这个男生十分好玩,便笑了笑,说:“我叫梁素颜,你呢?”
“童云亮。”我几乎怀疑这三个字是他哼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他像吃了很大亏一样,紧紧地闭上嘴巴,生怕我再问什么。
童云亮的同桌转过身看看我,“你好,我是莫如海。”他暧昧地冲我笑笑,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我,意味深长。
我突然有些浑身不自在,真是有够放肆,出于礼貌,还是稍稍点点头。
莫如海又问,“你有170cm吧?”
“是。”我尽量简短地回答他。
“那么,”他继续问,“有男朋友吗?”
我扬扬眉毛,“你好像问得太多了吧?”
他笑笑,“没有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追你嘛!不把资料详细打探清楚,怎么泡马子?”
我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旁边的李雀却没心没肺地打趣道:“没有没有,我可以作证的。不过,就凭你,追我们素颜可差远了。”
“那就走着瞧吧,”莫如海自信地眨眨眼睛,“说不定现在她已经爱上我了呢。”
我实在忍不住,说道:“对不起,我刚吃的晚饭。”
“什么意思?我也没有说要请你吃饭啊。”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求你别说话了,我想吐。”
周围的人笑成一片。
他看看我,饶有兴趣地捏捏鼻子,没有讲话。
瓦全 /苏小懒
十一
真是个活宝啊,我在心中暗暗地想,他来这里是干吗来的?和李雀一样,谈恋爱来了,享受来了?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正说话间,讲台上走上一个教师模样的中年男人,略胖,看个头还不如我高,笔挺的黑色西裤,格子衬衣,打着一条漂亮的米色领带。
他打量一下教室,说:“同学们,请安静一下。”
没有人理他。讲台下的人们各玩各的,有的聊天,有的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很大一部分人在听CD。还有一些人如同观察跳梁小丑一样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
我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这种场景让我想起高中时代。多么鲜明的对比!在高中,班主任一句话,就是圣旨,就是命令,班主任吼三吼,整座楼也要抖三抖。
有拆台阶的,自然就有搭台阶的。马上有人出来维护秩序。
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拿起板擦,重重地敲了几下桌面,以浓重的东北口音说道:“同学们,安静了!这是咱们的班主任,我们欢迎班主任给我们讲话。”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讲台上的人感激地冲那个男生(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罗植)笑笑,说:“大家好,首先代表Z大欢迎大家的到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天用,是你们的班主任,今后由我负责班内的大小事务。”
“欢迎欢迎……”有人带头鼓掌,不知是捧场还是起哄。
掌声有三种,一种是出于礼貌,一种是习惯,第三种才是发自内心的吧。这掌声里,更多的还是习惯。
马上有人响应,稀稀拉拉的掌声之后,吴天用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首先解释一下,刚才有很多同学问我为什么播音与主持专业没有独立分班,我在这里告诉大家,考虑到新闻学和播音与主持专业紧密相关,所以院方决定大家第一年必须在新闻班把公共课学完之后,第二年才修播音与主持专业。”
“哦……这样啊!”
“原来如此,我说呢!”
众人随即一副恍然大明白、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心想:“真是老天爷不灭瞎家雀(读qiao,三声)啊,看来问题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严重。”
(写到这里,我在心中又将吴天用骂了一遍,当初,我和其他冲这个专业去Z大学习的人一样,相信了这个绝妙的解释。可是事实上呢?一年后班内组织联欢,喝醉酒的吴天用不小心说漏嘴:“……什么狗屁播音与主持专业,那是我在招生办帮忙时,闲着没事胡乱添上去的,哪里会分班啊,先瞒住你们再说,瞒不住大不了让你们退学,不过估计那时你们已经学了一年多的新闻专业,那时再退学就太晚了……我的名言就是,面子高于一切,荣誉重于泰山。”)
他的一个“不小心,闲着没事”,却骗来了大量的人来Z大学播音与主持专业。我时常感慨,如果我没有来民办大学,而是坚持到高三,参加高考,那么我的命运会如何呢?会像现在每日蹉跎岁月吗?会经历那么多黑暗而让人不敢相信的事实吗?会在找工作时处处碰壁吗?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去了公立大学,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难保我就不会经历这些事情吗?换句话说,民办高校的这一切,未必别的学校就没有,哪个学校还没有个内幕?比如有人自杀,民工强奸学生什么的!不过是很多瞒着没有报罢了。
时下的这些公立大学校园里的学生,又有哪个做到了大学四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虚度时光呢?现在的学生,不管上什么样的大学,总会有一种失落感,因为现实的总和他想像的有很大的差距。于是就这样,混混沌沌,每天不过是吃零食、打游戏、睡懒觉、谈恋爱、逛街……一天天,在不知道做过什么、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的状态下浪费着自己的大学生涯。
吴天用说了一些客套话后,给我们一人发了一本《Z大学生手册》,又说为了大家以后更好地交流和沟通,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我应该是很喜欢自我介绍的,因为这通常是在一个新环境下进行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随意地往自己身上贴各种标签,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得从我初中的时候说起。初中时,一个读者看了我发表在一本杂志上的小说,突然写了封信说非我不娶(靠,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莫名其妙),结果我被班主任戴上了“早恋”的帽子,直到高中都没有摘下来(后来我真的很想来一次“早恋”,结果那时我已经20岁,正好是法定结婚年龄,如果我愿意还可以一步到位)。这主要得益于我生活的城市很小,小到初高中的教师彼此之间都认识,可以随时交流班内某著名学生的八卦新闻。这些使得我对“自我介绍”充满了恐惧感。可是我是个很顽强的人,在恐惧感充斥我内心的时候,我并没有因此失去信心。我坚信,只要功夫深,上天肯定不会负我这样喜欢自我介绍的有心人。
瓦全 /苏小懒
十二
7. 落榜莫问出处
吴天用敲敲桌子说:“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以后就要在一起生活和学习三年,如果你们将来续本的话,甚至要在一起度过五年的日子,接下来就详细做下自我介绍,增进彼此的了解。就从东面第一排开始吧。”
不介绍则已,我发现这里还真是人才济济。
第一排站起一个女生,更确切地说,站起来的是一个女人。
“大家好,我叫王小娟,山东人。我想我可能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吧,我儿子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你们可以叫我王姐。我在山东一家报社工作了三年,因为没有学历,想继续进修,自学呢,又怕自己自制力不行,所以选择了这里,希望以后和大家成为朋友。”她礼貌地笑笑,坐下去。
教室里炸成了一锅粥。
报社?
工作四年?
儿子上四年级?!
很多人和我一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事实上,选择新闻学这个专业的人,多半是一些文学爱好者、文艺小青年。那时的我们正处在给某编辑部、报社投稿,即便不被采用,但由于收到编辑的回信或者电话,都能兴奋上好半天的状态。
所以,聚集在她身上的,更多的是某种崇拜的目光,以后要和这样的“高人”成为同学了,简直叫人……
“安静一下,”吴天用说,“请大家保持安静,下一位同学,该你了。”
“大家好,我叫李强,我是黑龙江人,我从小喜欢表演,但是学习成绩一直很差劲。我想上北影,但是我相中了人家,人家看不上没有相中我,只好来这里了……”
有人起哄:“李强,给大家表演一段相声,展现下自己!”说话的大概是李强的室友,“来段单田方的评书,要不就学下赵本山或者范伟。”
“我觉得还是学希特勒的配音像。”
“那就都来一段。大家掌声欢迎。”
别的东西或许不好学,起哄这件事还是不需要别人传授的。旋即掌声四起。
“来一段就来一段,”李强双手抱拳,痛快地说,“让大家见笑了。”
他拿过板擦往桌上一拍,压低着嗓子说道:“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八百里秦川,绿柳成行,风景如画。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左右,溜肩膀,两条大仙鹤腿,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小眼睛,鹰钩鼻子,菱角嘴。最显眼、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此人,头上戴着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顶梁门倒拉三尖慈姑叶,周身穿青,遍体挂皂,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这人是谁?他就是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在开封府当官,身为三品护卫之职。自幼受高人传授,学有绝艺在身,高来高去,陆地飞腾,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横跳江河竖跳海,万丈高楼脚下踩。又练就各种拳术和掌法,掌中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真可谓所向无敌……”
单田方沙哑又略带磁性的声音飘扬在教室的上空,我们听得正入神,随即听得声音一转,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士兵们,多年的战争已经让你们踏遍了整个欧洲,前面就是莫斯科的红场,用你们的鲜血去征服它吧!”
希特勒的声音他居然也能学。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火夫……”他又开始模仿赵本山了。
“才子啊才子!”周围的人赞叹不已,这时李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脑袋红着脸坐下了。
“我是侯明。今年三十了。有二级厨师证,现在的社会要求人们具有多种谋生手段,我来这里学新闻,希望将来有用武之地……”说话的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就是看上去“儿子已经会去打酱油”的其中之一,他瘦弱的脸上零星留着半长不短的胡子,中长的头发,颇有些饱经风霜的味道。
“我是来自海南的陈松。是一家市级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单位出资让我进修……”
“吴莉,北京的。初中刚毕业,今年十五岁,不想上高中了,想直接上民办大学看看自己行不行……”说这话的是吃棒棒糖的那位。
“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罗植,”帮助吴天用维持秩序的男孩站起来,他中等偏上的个子,身体扳得笔直,一身职业装,显得干练而洒脱,“我是一名复员军人,辽宁抚顺人。我没有上过高中,学习成绩很差,希望以后大家能多帮助我提高自己。”说完,冲周围人一鞠躬,来了一个标准的敬礼。
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或许是感激罗植为自己维护秩序吧,吴天用不失时机地问罗植:“在部队担任过什么职务吗?”
罗植答道:“我做过99年兵的正班长,给旅长做过公务员,是一名党员。”
“那就暂时由你担任新闻二班的代理班长了。”
“好,没问题,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会用尽最大的努力让咱们的班级成为全院最好的班级的。”(听上去怎么这么熟悉啊?)
吴天用赞许地点点头。
自我介绍继续进行。
白丽站起来,微低着头,小声说:“我是河南的白丽……”
瓦全 /苏小懒
十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教室的门突然嘭的一声被撞开,一个留有一头火红色长发的女生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刘强,随后把箱子放在讲台前的地板上,在白丽后面的空位坐下。
白丽继续说:“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性格内向。我这人很笨,虽然,虽然一直在努力地学习,可是学习成绩始终不尽人意,高考落榜后,我爸爸妈妈四处借钱,送我来到这里。我希望在三年之后,我可以骄傲地走出这里,好好报答他们……”她哽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红着眼圈坐下。
一阵沉默。
吴天用带头,鼓起了掌。
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突然响起,“河南人,哈!不要相信河南人啊!”
这个声音是从我前面发出的,清清楚楚莫如海的声音。
白丽刚才忍住没有哭,此刻却因为这句话趴在桌上不住地抹眼泪。水欣在她身边小心地劝着。
李雀在一旁直咋呼:“为什么不能相信河南人?”
莫如海回过头得意地解释:“这是董存瑞临终前的遗言啊!”
“是吗是吗,到底怎么一回事,”李雀越发感兴趣,抓住莫如海非要他讲下去。
“当初董存瑞炸碉堡时是和他的班长一起去的,这个班长姓甚名谁我就不知道了,但惟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个班长是河南人,两人一路冒着炮火来到碉堡下一看,碉堡太高了,两人傻了眼,后来班长说小董你先用木棍顶着,我马上找人帮你。董存瑞就照办了。结果没有想到这个木棍粘上强力胶,班长一去不回头,董存瑞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骗了。他悲痛地喊句‘同志们,不要相信河南人’,然后英勇就义了。”
“哈哈哈……”
莫如海的声音很大,整个教室哄笑声一片。自我介绍变成了一场对河南人的批判大会。
好在河南人不是很多,否则报到第一天先掀起一场因地区歧视而发起的战争。
见我没有笑,莫如海又嬉皮笑脸地问:“你怎么不笑?”
“这么幼稚、无知而又下三滥的东西我早在初中时就听过了。”
他一愣,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那你给个面子笑笑嘛,你看大家都笑了,大家都是同学,刚才班主任也说了,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学习和生活至少三年,彼此间要多关照和体谅!”
我没好气地看看他:“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知道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自认为很有本事了?只怕河南人比你好得多了去了。再说了,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取的。”
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正要继续打击他,吴天用冲我们这里拍拍手,“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里了,我们今天是在进行自我介绍,不要搞什么地区歧视,大家不要跑题,请下一位同学继续。”
说句实话,我很佩服吴天用的涵养,面对如此别开生面、多种多样的自我介绍,他都能面不改色、应付自如,真是人才啊,恐怕只有Z大才能请到这样的人才吧。
瓦全 /苏小懒
十四
8. 深不可测的莫如海和胡雯
水欣刚把白丽劝好,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家是贵州的,来北京之前,一直是家里的娇娇女,高考落榜后本来父母想把我留在身边,就在当地找家大学上,但我想来北京看一看,就过来了。贵州的牛肉干很好吃,欢迎大家去贵州玩。”
“我叫胡雯,”火红色的长发女生站起来,我这才清楚地看到她的样子,绚紫色的卷俏睫毛,黑色的唇闪着荧荧的光,上面是一件黑色的低胸吊带衫,依稀看得见深深的乳沟。下面是黑色的塑身短裙。
她站起来时,响起了好多尖长而响亮的口哨声,“美女啊!”
“性感!”
“我叫胡雯,北京人,高中毕业后在社会上混了两年,觉得丫挺没劲的,想来这里学习学习。”说完这些她一脸漠然地坐下。
不知是谁起哄道:“美女,你在社会上怎么混的?哪条道上的,说给兄弟们听听。”
胡雯脸色大变,皱皱眉,站起来走上讲台,一双杏眼瞪大着,“刚才那句话是谁的?真的想知道吗?”
大家似乎没有料到胡雯会发这么大脾气,顿时鸦雀无声。
胡雯用挑衅的目光把全班的男生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人吱声,这才回到座位。
我看着她,心中不断感慨,这个胡雯,实在太不简单了。
轮到莫如海时,他一脸不屑地站起来,懒洋洋地说道:“我是莫如海,北京人。职高念到一半,被学校开除了,我家老头子觉得这里还行,就把我送来了。我们宿舍是四人间,但现在只住了三个人,打麻将时很不方便,欢迎其他兄弟来我们寝室玩,请记住寝室号2213,联系电话:6XXXXXX,一定要来哦!”
“嗷……下去吧下去吧……”几个男孩子起哄,莫如海冲他们不停地挤弄眼睛。
“我是童云亮,浙江人。我在报社工作了两年,单位送我来进修……”
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童云亮居然“来头”也不小,这不由得让我大吃一惊。
更让我震惊的是赵天一的自我介绍:“我在高中时发过誓,一定要去中国最好的文科大学,如果没有考上,就去最差劲的民办大学,结果,我以十分之差和北大无缘。所以来到了这里。”
……
我想那些公立学校的统招生永远不会经历这样的场面,带着无数的憧憬和向往来到了自以为是天堂般的大学校园,不经意间,却发现周遭的同学,是来自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
如此之大的差异!
每个人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我身临其境,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9. 如梦方醒——自考和自烤
自我介绍完毕,吴天用讲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告诉我们第二天到教室领军训的军装、军鞋,后天准备军训。
“老师,有没有搞错啊,都什么年头了还军训!饶了我们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又是莫如海的声音。
吴天用对他似乎很小心,笑着说:“这位同学,是这样的,要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们来到这里,就和公立的大学生不一样,你们要得到社会的认可,就必须要参加全国统一的自学考试,仅凭Z大的毕业证书是不行的。众所周知,自考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这次军训本来打算是为期一月的,但由于一些原因,改为一周的强化训练。希望你们能坚持住,如果连这小小的军训都无法坚持,”他顿了顿说,“自考就更无法坚持了,那么请你离开。”
“切,吓唬谁啊,我可是从小被吓大的!”15岁的吴莉终于把棒棒糖吃完,扫了扫舌头不屑地说。
“大不了不拿自考证书,直接拿个Z大的得了,我可吃不了那劳什子苦。”
“就是,现在不是说Z大要成为中国的哈佛吗?自考,自考,已经脱离了高考的苦海,谁要是参加自考谁就是TMD有毛病。”莫如海凑近我,“是不是这样啊美女?”
“大少爷,您的志向还真是不一般啊,小的实在是佩服得很。”我冷笑着说。
我实在无心搭理他,因为此时我的头痛得要命,教室很乱,只感觉心在无休止地往下坠,空落落的。
自考?
什么是自考?不是说民办大学不用考试的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自学考试,还是全国统一考试,它和民办大学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关系?
 
瓦全 /苏小懒
十五
当初,为了逃避高考,逃避考试,我不顾家人的反对,甚至不惜以绝食来抗议,终于争取到家人的同意,来到了这里。原以为可以从此自在逍遥,不需要经历那培训傻子的一年,不需要看老师的脸色行事,不需要因为分数的多少而忐忑不安,不需要每天看到自己就满脸愁色的父母……
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这是如此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下了自习,李雀和水欣去校门口外的小摊买水果,我无心买东西,和白丽急匆匆地回到寝室。一路上白丽对周围的俊男美女赞个不停,“素颜,他们的衣服可真新潮,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哦。”
“觉得人生真是不公平,同样都是中国人,为什么有的家有万金,有的却要每日拼死拼活地干活,但却依然一贫如洗?”
“是吗?”
“真想也做个有钱人……”
“白丽,”我打断她,“你知道什么是自考吗?”
“自考?”她茫然地摇摇头,“好像是要参加什么全国的考试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初来这里时,招生简章上写的是宽进严出,我想可能是进民办大学可以随便进,而毕业呢要参加这个自考,考不及格就不允许毕业。”
我当初来Z大时似乎招生简章上也是这么写的,看来糊涂的不止我一个人。
寝室没有人,白丽趴在阳台的窗户旁边一个人不断地慨叹,我什么也听不进去,躺在床上,焦急地等待其他室友的回来,恨不得马上问问她们,到底自考是怎么一回事情。过了好久,才见李雀和水欣说笑着回来。
“我们回来了!”李雀提着一兜水果回来,堆满了整个桌子,“累死我了,素颜,吃点吧,我买了好多,有枣、葡萄,还有桃子,你自己动手洗!”
水欣买了很多零食,大方地叫我和白丽一起吃。
白丽没有客气,坐到水欣旁边,一边说笑,一边吃。
安离回来时抱了好多的教材回来,她冲我们羞涩地笑笑,随后开始认真地包书皮。
我一度认为安离有些自闭,寝室六个人,就她在床上挂了一道乳白色的帘子,只要她在寝室,便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把我们所有人隔在外面。问她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一向也不怎么擅长交际,加上对她有些发怵,只好作罢。
直到熄灯林傲雪也没有回来,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楼道里很闹,可能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大家比较兴奋吧,时不时传来尖叫声,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李雀打着呼噜早已进入梦想,白丽在一边磨牙,水欣在听广播,安离躲在她的世界里,我觉得自己很孤独,陷入一个深深的漩涡,无处可逃。
我想起来时父母交代我的话,父亲说到了外面一切就要靠自己了,谁也帮不了我,选择了就别后悔,也不要怪任何人。
母亲要我照顾好自己。
靠自己?
我用双臂抱紧自己,眼泪突然掉下来,我知道,这次我又任性了。父亲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说南墙硬的人,所以他没有过多地束缚我。
可是父亲,这一切叫我怎么告诉你?我没有把握,这里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美好,父亲,我怕了,我有些后悔了……
我有些想家,眼下的一切让我觉得前途更加迷茫,我在做一场人生的赌注,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回头了。
 
瓦全 /苏小懒
十六
10. 突然转系
林傲雪是哼着歌回来的,“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整个寝室的人都被她吵醒了,她拿出手电筒,在我们几个面前晃来晃去,“大家快起来,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大家,快点!”
水欣拿起枕头冲着林傲雪砸过去,“你有病,搞什么搞?一点不体会别人在休息!”
我对林傲雪没有什么好感,躺着没动,偏偏她非常不识相,拉着我的胳膊不停地晃,“起来嘛素颜,起来啊,快点,我有重大事情要宣布。”
我们五个人通通被她弄起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她终于宣布了所谓的一个“重大的消息”:“我转到外国语学院了。”
“为什么?”白丽惊讶地问,“怎么突然去学外语了?”
“将来我家人肯定是要送我出国的,本来我就一直很喜欢英语,可是来这里时那个赵云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非要我去新闻学院,架不住她一阵天花乱坠的胡吹,我才去的新闻学院。今天我才知道,敢情新闻学院是全校人数最少的学院,听说学校给他们下定额了,招得人数越多,奖金也越多,他们为了拿奖金,不停地忽悠人去。”
我问她:“你听谁说的?”
“赵云嫣的同班同学孙鑫告诉我的,我是今天吃饭时偶然认识的,还是我的老乡呢,他家距我家才不到十公里。”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今年也负责招生,招到一个人学校给他八百块的奖金。”
原来如此!
李雀在一边急得不行,“素颜,要不我们也去外国语学院吧,既然新闻学院这么差劲……”
我白她一眼,“你家要是有钱送你出国你就去呗。”
李雀有些理亏,被我噎得不再讲话。
安离说:“我还是喜欢广告学,不管新闻学院怎么差劲,这毕竟是我的爱好所在,再说,人少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水欣不关痛痒地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去就去呗,值得这么大呼小叫。”她一面说,一面拉好蚊帐,“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准备后天的军训呢!”
水欣就是这样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懂得一丝一毫的人情世故,说话非常直白。事实上,寝室中,林傲雪和水欣家是最有钱的:林傲雪到学校,是从家乡黑龙江一路开着大奔S500车到北京的,随行的还有三辆宝马。林傲雪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有洗过一件衣服,包括内衣,更别说做什么家务了,所有的一切保姆全部代劳。到学校报到时,林阿姨对林傲雪始终放心不下,干脆在学校旅馆包了间一人间,每天一百块,她先扔下了五千块钱,直到现在也没有走,每天来到寝室给林傲雪买好饭,洗衣服。水欣倒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她爸爸妈妈我是见过的,一副知识分子的样子,待人十分可亲,热情。据说她爸爸是搞科研的,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家有钱主要体现在水欣的吃穿上,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有很多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每次出去,水欣是大包小包地买,花钱的速度不禁让人怀疑她家是专门印人民币的。
相比之下,我比较欣赏水欣,喜欢她的真实、直率、不张扬,林傲雪则有点屁事就大呼小叫,动不动就发嗲学港台人说话,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处处摆阔,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家如何有钱,她这个大小姐是如何的娇贵……
安离整日不苟言笑,我都怀疑她上辈子是不是个修女,白丽明显是个“拜金主义”的追随者,不停地拍林傲雪和水欣的马屁,尤其是在水欣那里蹭吃蹭喝,就差给水欣当保姆了。
(大概就是这些情况,我很抱歉写下这些文字,不是我挑剔,而是事实如此,我多么希望在这里描写我的所谓“大学生活”时,可以是充满青春的,充满勃勃生机和温暖的字眼,可是,对不起,这些的确都是当初的真实写照。)
从进Z大校门的第一天起,我和每个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我知道,在这里我不会找到任何一个朋友。只有玩伴,经常在一起,却只能是玩伴而已,担当不起“朋友”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深重意义。
在这里,大家到民办大学的原因虽然多有不同,但来到这里之后至少有一点是共通的:绝大多数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学习。
被林傲雪折腾了这一阵,我没有丝毫的睡意,目前的这一切,让我不敢去想像以后的日子,我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要去网吧查一趟什么是自学考试,性质到底是什么,还有,它和民办大学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查清楚。
我是如此不甘心。
 
瓦全 /苏小懒
十七
11. 自考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二天,从班主任那里领完军训穿的军装,我悄悄地溜出大门。
学校后面有个很小的村落,叫万邦。村子很小,零零落落的,很是杂乱。
终于找到一家网吧:零星网吧。
昏暗的屋子,还不到八十平方米却挤满了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时传入耳际,我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梁素颜!你怎么来了?”听得有人叫我。
我转过身,却是莫如海。
“我,我来查下资料。”
“用我的机子吧,这个烂地方,你不提前和老板打声招呼压根就没机子。学校到现在也不给安宽带,没有办法,大家一窝蜂地来这里上网,打游戏。”
“不太好吧,你玩你的,我……改天查也可以的。”我这话说得够心虚。
“得了,你就别客气了。我看你都犹豫半天了,用吧,我再让老板给腾一台。”
“你和老板很熟吗?”我有些惊讶。
“这你就甭管了,”他一扬手,“老板,再给我腾台机子,快点。”
从里屋走出来一矮小身材的中年男子,他对莫如海十分客气,点头哈腰地说:“您到里屋用我的机子吧。随便用,不用给钱。”
“去吧!不用了告诉我一声。”莫如海大方地说。
“那就谢谢你了。”
“别客气,”他又开始贫了,“我早就说过大家都是同学要互相帮助的嘛!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美女同学!”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群玩游戏的学生,进了里屋。
里面的房间很小,有一张低床,上面堆了很多脏衣服,床的右侧有台半新不旧的电脑。
我坐下来,屏住呼吸。
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是我国八十年代初创立的一种对自学者进行以学历为主的国家考试,是个人自学、社会助学和国家考试相结合的新型开放式的社会化教育形式……参加自学考试的考生根据专业考试计划,经过自学及社会助学,参加省自考委组织的统一考试,取得单科合格成绩后按规定计算学分。不合格者,可参加下一次该门课程的考试。全部课程及思想品德鉴定合格者,由省自考委颁发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毕业证书国家承认学历……
全身冰凉。
什么狗屁宽进严出,什么国家承认证书,全都是骗人的……我一一查过去,自考各专业分类中,新闻学这一专业是单独设立的,其下属并没有什么播音与主持专业,新闻学专业专科所有的课程总共十四门,每门都要参加全国的统一考试,合格之后才能毕业。如果有一门不合格,也不能毕业。自学考试的难度,远远超过其他大学的毕业考试,远远超过高考。
Z大所做的全是虚假宣传!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如坠深渊。
 
瓦全 /苏小懒
十八
12. 上船容易下船难
回到学校,我又去了趟招生办公室,发现不知道何时那里多了一份文件,大意如下:鉴于最近有学生询问退学事宜,现将学生退学时退款的标准公布如下:
1个月之内:退所交全部费用的50%;
2个月之内:退所交全部费用的20%;
3个月以上:所有费用概不退还。
我当时交了一学期的学费6000元,住宿费3000元,代管费2000元,合计11000元,扣除50%后是……5500元!
黑!
真TMD黑啊!
凭什么?
我正要义愤填膺地准备前去质问,突然想起来Z大之后签了一份协议,大概是说什么交了费用之后,等于默认遵从学校一切规定……
当时签名时就觉得有些卖身契的感觉,没有想到原来Z大领导人有先见之明,把套下在这里了。
佩服啊佩服!
超级佩服!
简直崇拜之至!
我垂头丧气地往学校赶时已经是中午了,寝室没有人,大概是出去吃饭了,我倒在床上,思索是退学还是留下来。
 
瓦全 /苏小懒
十九
13. 断绝后路
我还是留下来——说我鼠目寸光也好,说我小家子气也罢,有一个原因是,我舍不得把钱白白地送给Z大,五千多块钱,纵然不算很多,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Z大,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即便是离开,我还能回去吗?我早就回不去了。
退一步说,民办大学再不好,可它至少有这样一个舒适的空间,它可以让我离开惨不忍睹的高中生活,给我一个短暂的希望——让我随心所欲地在我所期望的地方生活,虽然,我所期望的它无法全部承载。
吴天用说,来到Z大不是接受教育的,不过是买这样的地方来自习罢了。哪怕让我天天安静地在这里上自习,我TMD也认了。
因为我深知,我不是学习的料。
以我的资质和水平,名牌大学是断然考不上的。我无法做到班里的尖子生那样每日起早贪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一直很奇怪并佩服他们可以那么用心地学习。而我,一节课上不到五分钟,思绪就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考不上名牌大学也不要紧,关键是我这人还眼高手低,一般的普通大学还看不上,一般的专业也不愿意读。
自考呢,如果新闻这个专业我不喜欢(播音与主持专业没有就没有吧,我可以假装它根本不存在,我可以假装我根本就不喜欢),我随时随地可以从自考所设置的专业里随便选一个继续读。法律,英语,金融,行政……机会多多,选择多多(靠,真变态!我现在都恨不得叫阿Q了)!
大实话是:既然已然无法回头,无路可退,那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有时候人必须要对自己狠一些,老是留退路,不断地纵容自己,结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虽然我不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虽然我不知道未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不就是自考吗?那就试试吧,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我至少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我不要过每天培育傻子般的一年,我不要过那可怕的黑色七月,我不想成为中国高考制度下那牺牲品大军中的任意一员。
我不要。
我是如此羡慕李雀,她什么也不想,很容易满足,而且总是很快乐。
 
瓦全 /苏小懒
二十
14. 终于迎来了军训
场地设在Z大的足球场,说是足球场,实际上一片长满了野草的荒地。Z大虽说号称占地120公倾,但真正开发的却不到二分之一,没有开发的地方到处长满了野草,听万邦的村民说,这里原本是片坟地,平时很少有人来。
足球场就设在了这没有开发的荒草地里,只不过象征性地多了两个球门而已。2001届的四千多名学生就在这里,顶着炎炎夏日开始了军训,倒也颇为壮观。初高中的军训有过类似的体验,我并不觉得多么辛苦,不过有些累罢了。但第一天军训我们班居然有八名女生昏倒,六名男生腿抽筋,到了下午站军姿时近一半的学生没有来,其他班的情况也差不多少。
(强烈推荐背景音乐孟庭苇《真的还是假的》:我听说军训很苦总是真的,但昏倒腿抽筋常是假的。充满虚伪的苦脸哪,不过是随口说说打发教师的歌。)
我听到吴天用在一旁大声地喊:“同学们,一定要坚持住,自考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如果连小小的军训都坚持不住,又怎么能坚持自考呢?”
现在他说得可真清楚,可早干吗去了?我的那个心啊,那个痛啊!几乎是发泄一样,我咬着牙,坚持着。
但看到林傲雪时,我不禁哑然。
我们这帮傻了吧叽在太阳底下暴晒的人同林傲雪相比,实在可怜得很,因为林傲雪不像是在军训,倒像是野炊:在林傲雪军训的时候,林阿姨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我们军训的路边上提着西瓜、矿泉水等好多吃的东西,等到我们休息时她就急匆匆地过来帮林傲雪擦汗,或者喂水喝,俨然在歇场时给拳击选手做护理的专业人员。回到宿舍,一日三餐两菜一汤,全部放在写字台上,她甚至为我们拖了一月的地。一个月后林阿姨回家,林傲雪哭得死去活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今天才深有感触。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一
15. 色魔“胸罩”教官
说到军训,不得不提下我们的教官,也就是被大家一直称作班长的人——宋熊钊,不知道Z大从哪里找来的“部队”,也不知道谁给他起的这么一个名字,他给我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听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胸罩啊!教官就是教官,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有个性。”
全场哄笑。
结果后面我们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尽被这“胸罩”给罩住了,所以遗憾得很,我至今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关键是每当我们起步走或者跑步时他老是喊:“鸭啊鸭(一二一),鸭啊鸭……!”还好喊的不是“鸡啊鸡”,否则会让人联想到他是否存在着过度的性压抑。
宋教官个子不高,也就170cm左右,他的眼睛很小,白净的四方脸上还长有几颗青春痘,最惹人眼的是他那一对大板牙,笑起来时,门牙全部露出,眼睛眯成一条线,就像一只傻兔子。
我一直想知道这个“鸭啊鸭”到底是哪里的方言,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实在是不敢惹他。
宋教官的形象虽然很差,但这并没有妨碍他拥有强烈色欲的本性,他所表现出来的色胆包天是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的:军训第一天主要是站军姿,我们班总共49人,21名男生分成三列站在前面,28名女生分成四列站在后面。宋教官有事没事就往后面凑合,“抬头!”他时常色迷迷地盯着某个漂亮女生,然后把手有意无意地碰下女生的下巴或者前胸,与此同时还一本正经地喊着:“挺胸,收腹!”学生呢,大多是敢怒不敢言,有老师在场时他还收敛点,老师一走就放肆得要命,同时惹急了前面的同班男生,有的小声地骂着,有的甚至肆无忌惮地叫道:“胸罩教官,给我们留两个!”
每当这时宋教官就会眉头一皱,带着怒气一本正经地说:“严肃些!谁想去太阳底下站军姿就直说!”
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并不可怕,让人难堪的是在这么多女孩子面前站军姿。其实,反抗教官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至少现在不可以。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帮学生里还是有很多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之所以此时没有“下手”,一是刚来还不太了解形势;二是以往的经验证明,干架的时候打群架是最吃香的,占多少便宜不好说,肯定不会吃亏。现在人生地不熟,还是要本着“观察为主,安全第一”的原则。
原以为是宋教官在部队待久了,没见过女孩子,此时如放虎归山,他恨不得把所有女生都吃掉,后来经过我一翻仔细观察才发现,大同小异,前后左右的教官基本都以个人为圆心,以色迷迷的眼睛抛出的视线为半径,在所有的女生中画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有的教官已经交到了Z大的女学生做女朋友,他们搂着那些女学生在Z大校园里四处招摇,得意非凡。
所以后来有人问我:“你上学时军训过吗?感觉如何?”
我通常会这样回答:“军训?军训不过是为了那些没有见过女人或者很久没有接触女人而造成性压抑的所谓的‘军人’找到性伙伴而已。”
休息的时候我们也唱歌,一些带着好多肩章的高层领导在时,我们就唱: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
“记得我当兵的那一天,爸爸妈妈都来送我,他们紧紧拉,拉住我的手……”
“寒风飘飘落叶……
领导不在时,宋教官就伙同其他班的教官要我们全院的学生一起高唱流行歌曲,你能想像全院七百多人共唱任贤齐的《心太软》吗?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你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人
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
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或者集体高唱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老张开车去东北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
多亏一个东北人
送到医院缝五针好了
老张请他吃顿饭
喝得少了他不干他说
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
还有什么《单身情歌》、《我可以抱你吗》、《甜蜜蜜》……大部分是一些爱情歌曲,反正他们能想到的就都会叫我们唱,由此可见,做一个教官其实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说话这样刻薄,一点都不冤枉他们,尤其在李雀交到男朋友之后,我更加这么认为。
By the way,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这部长篇在网上连载时,曾有读者经过百般周折要到了我的电话,在电话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描绘我们军人呢?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他们呢?难倒你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就没有想到那些奋斗在抗洪一线的战士吗?”
在此我要声明一下:我本人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对军人同志有丝毫的偏见和侮辱,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我我我……还就真的没有想到那些“奋斗在在抗洪一线的战士”,我不对,我有罪——但这段还是不能删,因为这些场景,的确是是我当时的所见所想所感。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二
16.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罗植在军训的第一天就出了名。
虽然所有的学生都穿着肥大的军装,但站在人群里的罗植十分惹人注目:笔挺的裤缝,身子板得直直的,口号喊得响亮,军姿极度标准,正步踢得漂亮。
宋教官问:“你当过兵?”
“报告班长,我是99年兵炊事班的班长,做过旅长的公务员,我还是一名党员。”
“唔,不错,不错!”宋教官度着方步,像在思索什么,过一会儿,他说道:“这样吧,以后就由你来带这个班,我在旁边负责指导。”
“是!”罗植做了一个标准的立正,然后走到队列的前面,洪亮的声音震住了所有的人,包括在我们隔壁训练的队列,“都有(队友),立正!稍息!”
“正步——走!左脚向正前方提出,腿要绷直,脚尖下压,脚掌要与地面平行……”
罗植比宋教官专业得多,至少他不那么色(反正至少在我们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也不会或者说不敢对女生动手动脚,在他的训练下我们的训练科目反而像那么一回事。
宋教官搬把凳子坐下,斜眼看着我们,开始是扫视,后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出他慢慢地把目光聚焦在一个女生身上。
那个女生就是胡雯。
一样肥大的军装穿在胡雯身上却别有一翻韵味,她把上衣的领子压得低低的,故意松开两个扣子,露出细长的脖子和乳沟,扎着那一束马尾般的火红色头发晃来晃去,惹眼之至,皮肤白皙,金色的眼影,睫毛卷翘,还有几乎能够喷出血的红唇。
那么那么……性感,多么让人想入非非。
其实胡雯就住在我们隔壁,她的室友曾晶就站在我的前排,是个长舌妇,经常说别人的长短,据说胡雯经常夜不归宿,像个交际花一样,每天电话不断,找她的人什么都有。我对这些风言风语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但这次例外,因为我亲眼看到她冲宋教官抛媚眼。
我不明白,人交朋友至少有个标准吧,真不明白像宋教官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抛媚眼勾引人也不至于抛到他头上去吧?难不成真的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三
17. 多少爱情发生在军训
由于逃避军训的人越来越多,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视,马上下来相关文件:“军训期间病假必须有三级甲等医院开病例证明,其他事假需本班班长签字,无任何证明、手续者一律视作逃训,并记录在学生档案里,视作本学期学分不及格。”这招倒也灵验,请病假的人减少了一大半。但学校的校园电话卡销量大增,大家纷纷给家里打电话,要家人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从三级甲等医院开病例证明校方的本意是监督学生军训,却喜坏了校园商店的老板,不过一天之间,校园卡、手机充值卡就紧缺起来。与之相反,来自各个地区的医院病例证明如冰雹般砸向班长,太多的病例证明难辨真伪,或许只有水欣例外。
水欣的身体一向很弱,那天天热得出奇,我们在炎炎烈日之下已站了近一个多小时,在踢正步的时候,水欣缓缓地栽了下去。离她最近的侯明一把将她抱起来,快速地跑到树阴下,等到宋教官看到出事狼狈地跑过来时,侯明已经小心翼翼地将水欣放下,“可能中暑了,大家都散开,谁帮忙弄点水来?”随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清凉油,涂在水欣的太阳穴和和人中部位,并小心地按摩。
一旁的宋教官,不停地训斥罗植:“你怎么训的,把人都弄成这样了?”
罗植忍气吞声,低着头不停赔不是。
有人递过一瓶矿泉水,给水欣喂下后,她慢慢醒来,不住地对侯明道谢。
第二天水欣的父母就从贵州传真一份医院的病例证明到学校,水欣自此不用再军训,得以每天在寝室休息。那时的水欣并不知道,这一次的昏倒,促成了她和侯明的一段恋情,却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参加军训的。因为军训的时候所有新生在一起训练,增进了新生们彼此交流沟通的机会。我经常看到好多男生隔着老远就给女生扔纸条,有的军训一结束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女生身边套近乎,等到军训结束的时候很多人成了情侣,从这一方面讲,军训的力量还是功不可没的!
李雀的爱情就发生在军训期间。
李雀没有晕倒,她是被罗植“慧眼”相中的。诚然,她并不漂亮,海拔不到160cm,体重超过130斤,脸上还有几颗深深的雀斑,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用她自己的话说:“我的身材还是很好的,虽然有些胖,但不像某些没有胸、没有屁股而自卑的女人,我胸大,屁股也大,这就是资本,是吸引男人、勾引男人的资本。”
我为她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敬仰不已”。
我想,女人分为好几种:第一种是花容月貌,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和主见。这种女人是人间的极品,但除非你有充分的把握,否则轻易不要惹,因为容貌出众的女人会有一种天生的自我优越感,如同某些有着强烈地理位置优越感的北京人一样,这种优越感是天生的,永远不会改变。她们清高而自傲,孤芳自赏,最为重要的是有头脑的女人会比较麻烦,考虑的事情太多,想的问题过于深远,会让人劳累至极,林傲雪算是这一类。
第二种是容貌惊人但无一点头脑的女人。这种女人只适合谈谈恋爱,却不能相伴终生。宛如花瓶,摆在那里好看,拿出去也很有面子,但如果一个男人的面子是靠女人不断给他的,至少说明这个男人的心机也不够纯正。而且面子多半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靠自己的本事获得的。尤其重要的是,谈恋爱的时候谁还要脸呢?仅剩下二人相对的时候,谁又要面子?日子久了,难免会将花瓶遗弃。男人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花,不是装饰的花瓶。找了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可以欢喜、庆幸,或得意,但那毕竟只是一时,等不来长久。这样的女生在Z大比比皆是,或许胡雯属于这类人。
第三种是姿色平平但还算有思想的女人。这种女人深知自己过于平凡的姿色给自己带来的阻碍,但她们更明白如何发挥自己的长处,更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可惜的是,在Z大,容貌永远排在第一位,思想不是谁能一眼看出来的,换句话说,即便看得出来,但现在的男人,哪个肯要有思想的女人呢?所以她们很难有人追求,安离应该算是这一类。
第四种是略有姿色但脑袋空空的女人。这种女人看上去养眼,但不张扬,有自知之明,懂得享受生活;因为稍欠主见,活得真实、简单而纯粹,所以更加可爱,水欣算是这类女人。
第五种是既无姿色又无头脑的女人。这种女人是“极品”中的“极品”,扮演了一个跳梁小丑的角色,一方面,她们因为自己的容貌自卑不已,另一方面,内心却在渴求一份近乎完美的爱情。这类女人谈恋爱时,会任对方随意摆布,因为没有思想,所以不断放纵自己,因为没有姿色,抓住一根稻草会死命不放。所以,有人爱上她们,或者她们爱上别人,都是一种悲哀,李雀、白丽属于这类女人。
既无姿色又无头脑但有“身材”的李雀是我们寝室第一个谈恋爱的人。这段浪漫史是这样发生的:
李雀个子矮,站在第一排,她无论是走路还是跑步,姿势都非常奇怪:胸使劲地向前挺着,屁股不断地往后蹶,就像一个阿拉伯数字“2”,练习踢正步时依然如此,偏偏罗植是叫我们分解练习的,李雀的身体最终没有把握住平衡,几次坚持不住落在后面,或者撞到旁人,整个队列大乱。
罗植皱皱眉头,走到她旁边,“你,出列!”
她满不在乎地向前跨了一步,依然保持着她“独特”的身姿。
罗植终于没能忍住,“你蹶着个大屁股干吗呢?以为自己是企鹅啊?自己不知道有多难看吗?”
众人终于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许多男生起哄,“企鹅,别说,还真像。”
“哈哈,关键时刻,怎能屁股大……”
“长这么难看,总得给人家点别的东西吧,屁股大不是她的错,这么出来撞人就是她的不是了……”
 
瓦全 /苏小懒
二十四
我站在人群中小心地观察着李雀的表情,生怕她受不了这些话做出什么来。我在担心,万一李雀受不了这个打击,该怎么办呢?女孩子的自尊是最承受不起伤害的,这样的事情太残酷了。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李雀满不在乎地耸着肩,眼睛不断地上瞟着。
她的态度和众男生起哄的话语把罗植给惹怒了,他一个健步走到李雀的后面,右手重重地拍了下她的屁股,大吼道:“提臀!”左手手背碰碰她的肚子,“收腹!”
李雀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缓缓地将腰弯了下去。
罗植终于爆发,左手按住她的前胸,右手拍住她的后背,“挺胸、抬头、收腹提臀!”
我们都愣住了,因为罗植的大手正不差一分一毫地捂在了李雀的右乳房上。
李雀也愣了,脸登时红了。
罗植傻傻地看着李雀,好一会儿才将手抽了回去。
起哄的还是这帮男生,我听到莫如海尖细的声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罗植,你比咱们胸罩教官厉害多了,他老人家也就只敢偷偷地吃下豆腐,您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就……小的佩服之至!”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开了眼了。”
“罗植是我们的偶像!”
“向罗植学习!”
“向罗植致敬!”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默哀三分钟!”
“罗植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在篮球架底下喝果汁的宋教官隐约感到出了什么问题,他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说话。
李雀、罗植也没有吱声,惟一变化的是李雀悄悄地把身体站直,头也羞愧地低了下去。
见问不出什么,宋教官挥挥手,“没事你们闹什么,快点抓紧时间练习,明天你们就休息了,后天就参加全校的比赛,争取出个好成绩。”
“罗植!”
“有!”
“继续带领大家练习。”
“是!”
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好多人都知道了新闻二班有个大屁股,甚至有人当着李雀的面就意味深长地笑,走在校园里,也有人在她的背后悄悄地喊:“企鹅,企鹅……”
李雀就在这一天闻名全校。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五
18. 安离,和我志趣相投的朋友
第二天,李雀早早起来,不停地往身上洒劣质香水,浓烈的味道把全体寝室人员都弄醒了。
“去哪里啊?”我揉揉眼睛,“洒这么多香水,还画眼影了?”
“哦,罗植约我去西单玩。”
林傲雪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罗植家里有钱么?他爸妈是做什么的?罗植住几人间?”
安离也问:“怎么,他在追求你么?”
水欣不满地低吼道:“平时没人追过是吧?你有约会也行,可别人都在睡觉呢,拜托你为别人着想一下。”
白丽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有人追真好!有什么情况记得向我们汇报哦!”
李雀嘿嘿一笑,她才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呢,从抽屉里掏出一管唇膏,用力往嘴唇上抹着。
我不禁打趣道:“看来你俩在军训时的一切是有预谋的啊,怎么,他向你表白了吗?小妮子春心动了啊!你喜欢他?”
李雀撇撇嘴,“说不上喜欢他,但也不讨厌,没有什么事情,出去瞎玩呗,反正有人出路费我干吗不去!”
林傲雪下床冲了杯奶粉,“就是,不去白不去,狠狠榨他一笔。”
“呀!时间到了,我不和你们啰嗦了,出去了,拜拜!”
李雀拎上黑色的小皮包一扭一扭地出了宿舍门。
李雀走后,我们继续闷头大睡。
大约十点的时候林傲雪起床,说是和老乡孙鑫一起吃饭,水欣要出去逛街,白丽自告奋勇陪同前往。
我一直睡到下午一点,直到安离把我叫醒。
睁开迷蒙的双眼,安离正轻轻地摇晃着我,“怎么了?”我问。
“去吃饭吗?我想你可能饿了。”
我满意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你等我下,我先洗漱。”
“好。”安离顺手从床头拿出一本书,“你慢慢弄,我边看书边等你,不急的。”
我愣了下神,她手中书的封面是如此熟悉,“是安妮宝贝的书么?”
她惊异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我在高中就特别喜欢她的文字。”
“我也是。”
“真巧。”
“是啊,我最喜欢安妮的《八月未央》,你呢?”
“我喜欢她的《七月与安生》,都看了三遍了。”
“那篇我也看过,还不错,我特别喜欢《八月未央》里的一段精彩的描写,我都背下来了。”
“你背给我听下,是哪段来着?”
“是这样写的——在人群里我喜欢阴暗的角落,不说话,观察别人的表情。这是不厌倦的游戏。有时候我独自在淮海路上走一个下午。我看着人群像鱼,彼此清醒而盲目游动。
这是一个阳光充沛,人潮涌动的城市,空气常年污浊,高楼之间寂静的天空却有清澈的颜色。一到晚上,就散发出颓靡的气味,物质的颓靡的气味。时光和破碎的梦想,被埋葬在一起不停地发酵,无法停止……”
“是不错,我也很喜欢这段。你一定很喜欢看小说了?”
“是啊,我最喜欢小说。但总的来说,国内国外的,言情的,侦探、恐怖的……只要是小说,我一概来者不拒。”
……
我和安离越说越投机,居然忘记了吃饭,等到想起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罢罢罢,干脆午饭和晚饭一起吃吧,”我说。
瓦全 /苏小懒
二十六
19. 等咱有了钱
Z大的餐厅看上去很美,分为两层,一楼的饭菜相对比较便宜,每天有荤菜、半荤菜、素菜等八样菜,一荤一素下来五块钱基本上就解决温饱问题了;二楼相对比较奢侈,有各地的菜系和风味小吃,二十五块钱都不够吃顿宵夜的。所以在Z大,看一个人家里是否有钱(或者说父母是否舍得把钱砸给子女),只需要看这个人是不是经常在二楼吃饭就可以了,尤其是在对当前的服装鞋袜品牌了解甚少的情况下;所以在Z大,如果想谈一个有钱的异性朋友,用这招同样适合,所谓融会贯通是也。
我和安离一直去一楼吃饭。
“北京就是北京!瞧,都是有钱人啊!”我说。
“黑,学校黑死了!”安离也无奈地叹道,“可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天天吃方便面吧。凑活过吧。”
“恩,等咱有了钱,想去一楼吃就去一楼吃,想去二楼吃就去二楼吃……”
我和安离由此成了好朋友,更让我欣喜的是,我们都是八二年生人,B型血,而且,都是双子座。
书上说我们这类人处事方式十分圆滑,又不失原则,是无人可及的“两面人”。随时都保持着冷静、理智,无论遇到重大的事件或行动,仍然能保持客观的分析能力。性格是知性重于感性,理智胜过情感。
安离还写作,除了上课外,她总是在寝室的桌子上不停地写,多半是一些爱情小说,读起来抑郁而沉闷,像极了安妮宝贝的文字。让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她笔下的主人公要么是同性恋,要么是亲兄妹之间发生恋情,其他的就是第三者,有时候还有第四者、第五者。她写了大量诸如此类的文章,让我郁闷的是,很多文章;我看了三遍,都没有看出来她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必须在她不断地启发之下,才能艰难地读懂和体会。
这并没有影响我和她成为朋友,虽说有时我和安离的处世观以及待人接物有很大差别,但能在Z大遇到这样一个脾气还算相投的朋友,我已经很开心。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七
20. 有多少感情可以胡来
吃过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我们在校园散步。晚上的Z大,弥漫着一种近乎颓废的气息,很热,乱哄哄的,人很多,让人觉得窒息至极。
正是因为空气让人觉得窒息,所以很多人都在旁若无人地进行“人工呼吸”,尤其是女生公寓的楼前,好多情侣都采取了这样的措施。
还有一些男生坐在女生公寓对面的台阶上,抽着烟,吹着流氓哨,“漫不经心”却又“别有用心”地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女生。旁边还有几个男生抱着吉他高声唱着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互相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我喜欢鲜花城市里应该有鲜花即使被人摘掉鲜花也应该长出来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交好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
鲜花的爱情是随风飘散随风飘散随风飘散他们并不寻找并不依靠非常地骄傲……
“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在Z大的这些天里,我发现Z大的学风很差劲,虽说来到这里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但总体来说,还是以高考落榜者居多,其中由于发挥失常的占不到四分之一,其他多半是除了学习其他方面都优秀的人,比如唱歌,比如蹦迪,再比如谈恋爱。虽说大家到Z大的时间不多,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特长的发挥,早就有学生在全校自发组织卡拉OK大赛,学校后面的村落已接连开了三家迪厅,其中一家叫做“情人吧”的歌舞厅老板居然是我们班的胡雯。那天我去洗照片路过那家酒吧,亲眼见到胡雯依靠在门口,很有派头地点着钱,旁边有一服务生很小心地叫着“胡老板”——他们可真有经济头脑!佩服!要是换作我,顶多摆个小摊卖个烤红薯、油炸臭豆腐啥的,唉,人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啊!
最近寝室终于装上了电话,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接到很多骚扰电话,通常是刚打发走一个下一个就过来了,并且清一色的上来就问:“有男朋友吗?多高?长得好看不?”林傲雪好几次走在路上被男生截住,赖死赖活要联系方式;某个漂亮的女生刚进女生宿舍楼,马上有某女生(被男生许以百般好处,因为女生寝室,男士免进)一路跟踪,查出该生姓名、所在寝室、电话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举不胜举。
因为这帮人除了恋爱,别无选择。
鉴于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形势,有着经济头脑的万邦村民开始行动了,他们把自己住的破房子打扫打扫,用隔板隔开,再贴几张好看的壁纸,搭几张像样的双人床,换上崭新的床单和被罩,再从旧货市场买些简单的家具和电器,一个小型的旅馆就正式建成。村民们甚至把宣传单发到校园里来,“甜蜜蜜旅馆开业大酬宾,每小时十块钱,包夜二十!安全可靠,提供成人用品……”诸如此类的暧昧宣传语举不胜举,旅馆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几乎每天晚上都爆满,开到后来还要提前预约。
万邦的村民应该感谢Z大的领导,是他们的英明决定使得万邦的经济复兴,并呈日益蓬勃发展的趋势。
 
瓦全 /苏小懒
二十八
21. 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小姐”
我和安离一边胡聊,一边找个地准备坐下来休息。走到操场的时候我们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李雀回来了没有。”我叹口气。
安离像是没有听到,半天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安离说:“你们俩是朋友吗?”
我一愣,“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觉得有些奇怪,你们各个方面都相差太远,很佩服你,居然可以忍受天天听她说一堆蠢话。你别介意,我不是挑拨你们的关系,而是事实如此,而且,似乎你并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我苦笑道:“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没有把她当成朋友。之所以维护到今天,一是因为我们是高中同学,二是她再如何没有伤害到我,她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我。更何况,她从小母亲就生病去世了,我只是觉得她可怜。”
“这样啊!”
“是。你呢,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老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如果你刚来就像现在这样,或许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我笑笑,补充道:“曾经我还以为你是从修道院里跑出来的呢!”
安离大笑起来:“是吗?那可能让你误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这人性格比较内向,不愿意主动和人打交道,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再说,进了这个学校,必须要格外小心点,你没有发现吗?这里没有什么好人,前两天我吃饭时听人说我们学校有个女生是黑社会的大姐头,据说犯了什么事被警察追捕,逃到学校避难来了。”
“不会吧?肯定是谁造谣,这世道,流言止于智者,别听别人瞎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大家都应该小心些,毕竟不是公立大学,人杂的很,知人知面不知心。”
“嗯,说得对。”
我俩谈得正欢,前面来了一堆男女,女的抱着一个篮球,走过来说:“同学,我们想玩下篮球,能给腾个地儿吗?”
旁边的男生也抱歉地笑笑,我仔细一看,居然是同班同学李强,“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去别处。”
“谢谢啦!”
“不客气!”
我和安离站起来,继续朝前走,Z大的学生实在是多,似乎到了晚上大家都出动了。学校的保安们似乎也不甘寂寞,几个人聚在一起拎了几瓶啤酒,在草地上猜着拳,偶尔有漂亮女生经过就吹口哨,胆大一点的就上去要人家电话,靠,整个一流氓团,真不知道学校是哪里请的保安,要是这样,将来非得出事不可。
安离冲我眨眨眼,那意思是说,看,现在知道学校有多乱了吧?
我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嘘声四起,原来是一个高大的保安把一个女生拦住了。
又是胡雯!她那束头发走到哪里都眨眼得很。
我们离得并不远,甚至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小姐,你就把电话给我吧!我不会骚扰你的。”
“不给。”
“不就是个电话吗,给了我你也不会缺点什么。”
“好,我先问你,你月薪多少?”胡雯冷冷地打量着他。
“这个,这个,你问这么干什么?”保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不敢告诉我?你也得说了之后我才知道值不值得告诉你啊,对吧?”胡雯冲他抛了个媚眼。
 
瓦全 /苏小懒
二十九
保安马上被电得找不到北,兴奋地说:“包吃包住900块。”
“我一个唇膏就900块,就你,想泡我?还嫩点!”说完,胡雯扭着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保安愤愤地骂了几句,又回到队伍喝酒。
“小妞挺厉害的嘛!”
“是啊,看来你我兄弟想在这里找个女大学生做女朋友的梦想要泡汤了。”
“别灰心嘛,这个不行,就下一个,我就不信所有女生都用900块的唇膏!肯定有人用9块钱的唇膏!”
“有道理!革命尚未成功,我辈还需努力!”
“为了9块钱的唇膏,干杯!”
“干杯!”
哈!真长见识!
现在保安的素质越来越高了,被人拒绝了并不灰心,并且能冷静地进行分析,不像报纸上报道某些的大学生,求爱被拒绝时就跳楼或者割脉自杀,没有一点新意。人家保安可比这些大学生强多了,这个不行,咱就退而求其次,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总有一天咱能找到对吧?
事实就是这样,Z大确实不是不是每个人都用900块的唇膏的,至少我们寝室,除了林傲雪和水欣,其他人是买不起的。
“Z大简直就是一狼窝啊!”安离轻轻地叹口气。
“走吧!”
我和安离像躲避瘟疫一样绕开了喧闹的校园,安离说在操场后面有个湖,其实是条河沟,Z大为了搞宣传,把河沟挖深,开了几道渠,放水,并起名“Z大湖”,她说我们去那里逛逛吧,风景应该不错的。
月光照在“Z大湖”的湖面上,泛着蓝盈盈的光,时有清凉的风吹过,泛起层层的波浪,蛐蛐小声地叫着,在这样喧闹的校园里,这里无疑是世外桃源。
我和安离呆住了,甚至忘了呼吸。
这时,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嗯,啊……”喘息的声音。
“小乖乖,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快,快,快点!”
“哦,宝贝,你真……你真美……”
我和安离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面红耳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俩像个木桩子一样迈不开步,傻傻地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胡雯,你等我休息五分钟……”
胡雯?我和安离瞪大了眼睛。
“谁和你再战?赶紧掏钱!”
“掏钱?掏什么钱?”
“废话,你丫白白上了我就想一走了之?”
“什么?你,居然做,做……”
“少废话,给不给?”
……
我拽了下安离,示意她我们赶紧走。她会意地点点头,我们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才走出没几步,就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我俩停下来,紧张得要死,仿佛方才是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瓦全 /苏小懒
三十
岂料胡雯看都没有看我俩一眼,不屑地哼着歌曲走开了。
我俩长吁了一口气。
“素颜,咱们赶紧回寝室吧,我觉得好害怕。”
“好。我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我没有想到Z大会开放到这种程度,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开放的话。但安离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少见不必多怪,不要以偏概全,他们怎样,是他们的事情,不是学校的错。
“可是学校至少有些责任吧?在公立大学会发生这种事情吗?”我有些不甘心。
安离很认真地盯着我,叹口气,半晌,她突然双手抓住我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梁素颜,你给我听着,你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民办大学生了,不要TDM动不动就提什么公立大学!有本事你就去公立大学,你去啊,你怎么不去?”
“安离,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安离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不知道是理亏还是惊讶,怯懦着不知说什么。
“既然已经来了,就多想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如何充分地安排时间,不枉你当初从高二退学离开来到这里,不枉父母花费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钱,你整天说父母如何的不容易,这些,谁都会说,说了又有什么用?要不,就滚回家去,让你爸爸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四处求人、送礼,好让你重新回到高中去,如果不想,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就少在我面前提什么公立大学!”
“我……”
或许是看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可怜,安离叹口气,“素颜,我不是对你本人有什么意见或不满,我没有恶意,你明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或许是我不甘心,或许是我对未来太过迷茫,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在公立大学会怎么样。”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在公立大学待过,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你。但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你已经来了,就要去勇敢地面对,想公立大学,公立大学能为你做什么?有用吗?你现实一点行不行?胡雯的事情,我打个比方,你喜欢吃苹果吗?”
“苹果?是,很喜欢吃。”
“那也有人喜欢吃梨子,对吗?”
“是的,梨子也有很多人爱吃。”
“那你不喜欢这些爱吃梨子的人,是他们的错吗?”
“你的比喻不对,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就是一回事。如果你进到一个果园,是为了去吃苹果,满园的苹果树中,你偶尔见到几棵梨子树,见到就罢了,你尽管去摘你的苹果好了,何必介意那些梨树呢?除了这些梨子树,可能还有杏树、石榴树、樱桃树……难道为了这些其他的、你不喜欢的水果树,你就不肯要你的苹果,也怨恨起整个果园吗?这是果园的错?是水果树的错?”
我无以应对,我哑口无言。
 
瓦全 /苏小懒
三十一
22. 抓住女人眼睛的男人
我和安离回到寝室,看到白丽正在试穿一套粉色的套裙,见我们回来,转了个身,“好看么?”
“好看好看。”我说。
“水欣送给我的,二百多呢。”
水欣漫不经心地剥开一个开心果,解释道:“我看白丽挺喜欢的,就买下来送给她了。”
“哦,不错。”我这么说并没有撒谎,其实白丽生得还算比较白净,很瘦小,那套裙穿在她身上,倒也合身,曲线也凸现得恰到好处,同以前比判若两人。
站在镜子面前的白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我以为她会兴奋地叫出声来,但是她没有,只是这么默默地看着。
“原来我同样可以成为天鹅的,”她喃喃自语,“只可惜……”她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等我有男朋友了再穿吧。”
水欣打趣道:“还是现在穿比较好,这样才能引起男孩子的注意。”
林傲雪正在床上啃苹果,这时也补了一句:“说得对!白丽,不是我说你,就你那套跟要饭似的衣服哪个男生看着不躲着走啊!人靠衣裳马靠鞍嘛!”
白丽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反唇相讥道:“是,我是像要饭的,可我至少没向你要吧?你是穿得好,要不然所有的苍蝇怎么会都往你身上粘。”
林傲雪一听急了,“你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对我好,我承担不起,管好您自己,赶紧傍个亿万富翁比什么都强。”
“你……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懒得理你,山沟里的孩子就是智商低。”
白丽气得差点哭出来,眼看要扑到林傲雪身边,大有不打个天昏地暗不罢休的气势,冷不防被水欣一把抓住,“白丽,生什么气,算我说错了话,今儿咱们出去不就是图高兴嘛,犯不着为一些小事计较。”
我也急忙过去拉住白丽,“是啊,白丽,别生气了,多大的事啊,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了啊。”
林傲雪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偷偷看了水欣一眼,嘴巴闭得紧紧的。
“好,我听你俩的。”白丽安静地坐下来。
寝室的气氛有些尴尬。
“当当——当——当——”李雀一脚把门揣开,“我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有半人高的流氓兔,左手拎着两个手提袋,右手挂着一个物美购物的袋子,里面鼓鼓的,看来装了不少东西。
“今天可是大丰收!”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全是罗植付的账,哎,你们说这男的是不是都这么傻B啊?”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见林傲雪从床上挑下来,“让我看看都买了啥?”她一边说,一边翻李雀扔在床上的大包小包。
林傲雪先是掏出了一个碧绿的玉佛,晶莹剔透,马上惊呼道:“多少钱啊?”
“才三百多。”李雀得意地回道。
“这身套装呢?在哪买的?啊?还有卫生巾?不会这个也是他付的钱吧?”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卫生巾嘛!”
安离突然开口问她:“罗植给你买,你就都要吗?”
“为什么不要?又不是我逼他买的,这年头,有便宜不占,纯粹王八蛋!”
“可是他想追你,他是有目的的呀!”
“我也有目的啊,我现在也没有男朋友,寂寞得很,十分欢迎他来追求我。”
“好极了。”我笑笑,“李雀,你的理想终于实现了,祝贺你。”
瓦全 /苏小懒
三十二
李雀得意地笑笑说:“谢谢你,我也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听人说,女人若想抓住男人的心,最好先抓住男人的胃。此刻,我却想说:男人若想抓住女人的心,最好先抓住女人的眼睛。罗植不傻,他第一次和李雀出去就下了大血本,几乎花了他两个月的生活费,但这很值得,因为这些对稍微有些虚荣心的女孩子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更何况,他看上去是那么的人模狗样——衣服整洁得体,说话彬彬有礼……
李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们猜我刚才回来见到谁了?”
白丽问道:“谁呀?”
“胡雯啊,我们班的胡雯。刚才,就在操场上,我和罗植打啵的时候……”
“你和罗植打啵?”正在喝水的白丽一下子把水喷出来,溅了李雀整整一身。
李雀哭笑不得,一面找来毛巾擦,一面说:“不就是打个啵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水欣说:“发展得有点忒快了吧?”
“切,这哪算快啊,人家还有好多第一次见面就上床的呢!”
安离讥讽地说:“那你怎么没和罗植上床呢?”
我以为李雀至少会说些什么我才不那么傻之类的话,不料她白了我们一眼说道:“你们傻啊,没看到我买卫生巾吗?我‘大姨妈’来了,今天可是第三天,哪敢和他上床啊?”
我们集体晕倒。
最后还是白丽回到了正题上,“你刚才说胡雯怎么着了?”
除了我和安离,所有的人都满怀期待地望着李雀。
李雀见我仍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觉得有些扫兴,“素颜,拜托你感下兴趣嘛,你绝对猜不到胡雯是干什么的。”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李雀说:“有什么好猜的啊,无聊。”
林傲雪急急地问:“哎呀,你倒是快说啊!”
见有人买她的账,李雀这才神经兮兮地说:“刚才在操场上,我看到胡雯和一个男的说,想上本小姐也容易,如果你兜里有两千块钱的话。”
两千块?
白丽和林傲雪惊呼道。
水欣也睁大了眼睛。
李雀又说:“你们更猜不到那男的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好,有性格,我喜欢。不就是两千块钱吗?本少爷钱包里有五千块现金,先买你两次的,剩下一千块算小费了。”
“然后呢?”
“然后胡雯就和他走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和罗植继续打啵呗!”
再次集体晕倒。
先是林傲雪愤愤地骂:“什么烂学校,居然有这种人。老太太靠墙根喝稀粥——卑鄙无耻下流(背壁无齿下流)!”
“这倒是个发家致富的好职业,”水欣不冷不热地说:“一个晚上5000块,两天就成为万元户了!”
李雀半开玩笑地说:“确实是好职业!等我哪天混不下去了,也去干这行当,累不着、晒不着、冻不着、成本低,来的钱还快!”
我实在忍无可忍:“李雀,怎么理想又改了?别告诉我你现在的理想是做一个拿高薪的妓女。”
李雀自知失言,这才吐吐舌头:“这个,暂时还不会,以后难说得很。”
瓦全 /苏小懒
三十三
23. 我是被卫生球围住的蚂蚁
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虽然看到了很多让人不寒而栗、触目惊心且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但我始终坚信——水至清而无鱼。
我相信不论在哪里,都会有肮脏的角落。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听到,什么也不曾知道。
或许公立大学也有这样的事情,不过是我们见识少罢了。
呵,多么自欺欺人。
卡尔·罗杰斯在他的人文主义心理学中指出:生活应是一个不断进行的过程而非某种静态的东西,反应是对此情此景的,内在体验要被清晰地感知、表达,通情是最重要的,个体应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没必要靠外界强加的标准和价值观生活。
他认为个人独特自我的发现和发展是很重要的。
诚然,个体应该并且必须要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谁愿意靠外界强加的标准和价值生活呢?
没有。
人也是一样,外界强加的标准和价值生活是大同小异的,谁要脱离便意味着一辈子的痛苦、孤独,还有背叛的骂名。人就这样被这个标准罩了起来,只要你在圈内自会平安无事,一旦不自量力突破了这个圈,你便永远地脱离原来的世界,亲情、友情、爱情……更多的东西都随之远去。
我想起了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乡野最多的要数蚂蚁,那些爬行的小东西,总是匆匆忙忙的样子。它们四出觅食,一刻也不闲着,似乎终生在为生存忙碌,从来没有见它们在树阴下歇闲。
乡下没有什么玩具,我经常做的游戏就是用臭球(卫生球)玩蚂蚁。
臭球的味道十分刺鼻,用它围着蚂蚁画一个圆圈,就给蚂蚁画地为牢了。
蚂蚁发现被圈起来之后,通常都会显得十分慌张,如同置身于热锅之上,始终不敢出那圈去,只能在圈子里打转转,看得我忍俊不禁。
等到玩够了,我再用手把臭球画的白线抹去,让蚂蚁出来,还它们以自由——不如说让它们走进死亡,因为被释放的蚂蚁回到蚁群时,因为它们身上带有臭球味儿,就会遭同类的攻击,蚁群纷纷对其围攻、撕咬,直到被咬死,直到臭球的味儿消失为止。
所以,蚂蚁身上一旦有臭球味儿,它的命运别无选择,只有惟一的出路,那就是——死亡。
可悲可叹的蚂蚁。
其实人又何尝不可悲呢?
人同样经常被圈在某种有形无形的圈里,轻易不敢突破。只是,人与蚂蚁不同之处在于:蚂蚁的圈通常是外部力量,一般是诸如我这样无聊的人圈起来的,而人类的圈,往往是人自己画的。
很多时候不是我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事实已经形成。
不知不觉,我被世俗的人类划了一道深深的圈,抑或是我自己给自己画了一道世俗的圈。
 
瓦全 /苏小懒
三十四
24. 传说中的“资深教授”
终于上课了。
这是我惟一的赌注。当Z大的招生海报上写得十分漂亮:“聘请了人大、北大、政法大学等名牌院校的资深教授执教……”
我告诉自己说,Z大的学生、保安……他妈的任何情况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来这里是上学来了,就这么简单。
北京的自考每年只有两次,四月和十月。民办高校通常会根据考试的时间计划来安排该校该专业的课程。由于我们是新生,离十月自考仅一个月的时间,学校这次并没有给我们报名,但很多学生还是自己去了距离学校最近的区自考办办理了注册手续。我们寝室的人见好多人报名,又听说自考很好过,于是蠢蠢欲动、坐立难安,都尝试性地报了一门公共课,除了我以外。我不知道是哪根弦出了错,一下子报了四门,而且全部是专业课:《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报纸编辑》、《新闻采访与写作》、《广播新闻与电视新闻》。
室友对我如此疯狂的举动嘲笑不止,她们说素颜想毕业想疯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哪里能考过?你当自考是烤白薯那么容易啊?
我问你们知道什么是自考吗?
她们一个个茫然地摇头。
那你们又听谁说的自考不好考呢?又听谁说的自考好考呢?
大家都这么说。
那么,我请问:你们知道白薯怎么烤吗?
放进烤炉里喽。
那么你们知道应该如何掌握火候吗?你们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让红薯软而不糊,香而不焦吗?
再次茫然地摇摇头。
林傲雪说:“莫非你家小时候家里穷,经常卖烤白薯度日?”
“恭喜你,答对了。”我说。
大家哄笑。
可是烤白薯和自考究竟有什么关系啊,她们终于耐不住,问了我这个问题。素颜,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其实烤白薯也不是很好烤,尤其是火候,很难把握。
她们愣住,她们还是无法理解我的意思。
安离突然大笑,然后冲我举起大拇指,意思在说,你强。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整天和这帮白痴般的室友在一起,比较郁闷而已。
因为学校这次没有给大一新生报名参加今年的十月份自考,所以我们的课程是来配合来年四月自考的课程设置的。
没有关系,我可以和大二的师姐师兄们一起上课。
不上则已,一上让我永世难忘。
先说《广播新闻与电视新闻》,授课老师苍小惠,女,28岁,东北某师范大学硕士,据说专业是西哲。
她头发卷长而毛躁,穿了一件肥大的褐色裤子,七分袖的白底红花上衣,有些复古的味道。
来听她课的人不多,空旷的教室里稀稀拉拉了坐了二十几个人,好奇怪啊,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居然都没有人听课。我十分纳闷,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Z大学风是很差劲的,大一的学生如此,大二的学生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学院如此,其他学院也彼此彼此,全校更是……真是越来越笨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都忘记了呢,实在该打。几天没看书,看来还是不行啊,回去我就把桌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看完。
“同学们,安静下,我们开始上课。”苍小惠拍拍手,示意我们安静。
“一周没有看到同学们了,你们还好吧?今天先和大家谈谈昨天我的一些感想。昨天你们看足球了吗?”
我想,真是奇怪啊,这门课程和足球有什么关系呀?唉,我这是瞎着急个什么劲儿,我狠狠地骂自己,人家可是著名学府的讲师,授课方式肯定和其他小地方的不一样,没见过世面,在这里胡乱猜疑什么?好好听课!
“我昨天看了贝克汉姆的表演,那就一个帅啊!在座的肯定有好多也比较喜欢他吧?”
有几个女生举手示意表示她们很喜欢。
“很好,我也很喜欢。不,说喜欢,这个程度还远远不够,确切来说,应该是崇拜。我们知道,贝克汉姆于1975年5月2日生于伦敦,身高1.83米,体重75公斤,是一名中场球星。他是一位厨师与理发师的爱情结晶,相貌英俊……”
 
瓦全 /苏小懒
三十五
随即她眼冒红光,深情地说:“他是当今国际足坛的偶像派球星代表。不过,我觉得从他帅气的外表与冷酷的眼神来看,他更适合做一名影星……”
我越发糊涂,看看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似乎已经习惯,有的在不停地用手转动笔,有个女生在描眉毛,我前面的男生抱着一本古龙的《欢乐英雄》看得正欢。
苍小惠继续讲道:“在11岁的时候,贝克汉姆在足球上面表现出来的天分就引起了英国足球名宿鲍比·查尔顿的注意,在这位前辈的帮助下,小贝克汉姆参加了巴塞罗那俱乐部的一次训练营……”
“在1991年时,贝克汉姆如愿以偿,进入了曼联俱乐部,从此开始了与该俱乐部的不解之缘。此后,他的技术日臻完善,很快就进入英格兰青年队,并在1992年,代表曼联首次参加正式比赛。1996年在对摩尔多瓦的比赛中,他第一次代表英格兰亮相……”
我一边听课一边不住地点头,“这样哦这样哦,这个老师还真渊博啊。”
“作为一名中场球员,他是一名有争议的人物……”
“他的任意球与45度斜传中路技术,绝对是当今世界上数一数二的,但他的防守能力、带球突破能力,却存在明显的不足……贝克汉姆在曼联俱乐部,已经取得了几乎所有的荣誉,他在1999年获得过冠军杯,同年获得丰田杯,1996、1997、1999、2000年的英超冠军……”
我不停地点头,“分析得真专业啊。”
下课铃响了,我一看表,靠,她整整侃了一节课的小贝。
可是还是不明白小贝和这门专业课有什么关联,看来是我过于愚笨,罢罢罢,也许人家下面会详细讲解相关内容呢。
上课铃声响起。
苍小惠再次坐在了讲台前。
“前几天看了几部法国的电影,感触颇深。首先是由HouHsiao-hsien导演的《千禧曼波》(MillenniumMambo),HouHsiao-hsien是《电影手册》最新一代编辑们热爱的导演,《千禧曼波》主要讲述年轻人的情事,落脚处是旧时代精神,有点类似《南国再见,南国》。在影像上侯孝贤开始运用窄小空间的特写镜头的游移,摄影师李屏宾的出色表现对此片的贡献要比热点女主角舒淇大得多……”
我的头上开始冒汗,真是越发听不懂了,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啊!
“《穆赫兰道》(MulhollandDrive)也十分的精彩,建议大家有时间可以看一下。导演是David Lynch,影片讲述了一个弗洛伊德式的噩梦,一个女演员来到好莱坞寻梦,却又被影像抛弃,情节编排错综复杂、千头万绪……”
我终于忍不住,捅了捅前边看《欢乐英雄》的男生,“打搅下,”我小声地问,“这是在上什么课啊?我好像进错教室了。”
那个男生头也没有回,“《广播新闻与电视新闻》。”
“哦,谢谢。可是……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和课本沾边的地方啊?”我硬着头皮再次发问。
他终于抬起头,“你是新来的吧?大一的?”
“是,是啊。”
“先听着吧,这个老师就这样,前三节课总会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第四节课才会讲教材的内容。”
原来如此。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地听吧。
“《贵妇与公爵》讲述了……”
“奥利维拉是一位葡萄牙的伟大导演……”
终于,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
瓦全 /苏小懒
三十六
教室陆陆续续地走了近一半人,包括坐在我前边的男生,他临走收拾教材时,我看到了他署在教材封面上的名字:孙鑫,莫非是林傲雪常提及的老乡?
孙鑫经过我的座位时笑着说道:“怎么,你不走?”
“走?不是还有两节课呢吗?你们都去哪里?”
“二楼餐厅啊,十点开饭了。”
“不是早上六点到八点半,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吗?”
“你说的是一楼餐厅,那时候谁起的来?再说了,饭菜又那么差,根本没几个人去吃。我说的是二楼的餐馆,现炒现卖,上午十点到晚十点营业,价格不菲但量足,我们一直都去二楼。您瞅准了,Z大二楼餐厅!嘿嘿,所以通常大家都是上完第二节课,然后逃课去吃饭。怎么美女,要不要一起去?”
我摇摇头:“谢谢了,我还想听会儿课。”
“听课?”他撇撇嘴,“听什么啊,回去自己画几笔得了,她的课很少有人听的,要不是这几天班主任老查我的考勤,我才不来呢,反正已经签到了,现在去吃饭喽。”
“对了,”他诡秘地笑笑,说道:“如果我推算的不错,第三节课她八成会讲东北二人转。”
“东北二人转?”我愣住,正想继续问,他已经拿着书本出了教室。
我只好继续留下来,一数,十根手指都用不完,还剩下八个人。
我以为苍小惠进来看到这么多人可能会有些气愤,结果她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翻开了一直拿在手中的课本。
她突然问我们,“你们最近有没有看东北二人转?”
“没有。”
“哎呀,那么精彩的节目怎么能错过呢?只要有,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上次我讲过,二人转的传统曲目很多,有三百多个。艺人有‘四梁四柱’之说。”
“那么什么是‘四梁’呢?实际上,它指的是大四套曲目,有《钢鉴》、《清律》、《浔阳楼》和《铁冠图》……”
“‘四柱’指的是小四套曲目,有《西厢》、《兰桥》、《阴魂阵》和《李翠莲盘道》。这是二人转艺人的拿手曲目……”
“近几十年来,又有大批的新创作曲目,如《丰收桥》、《接姑娘》、《柳春桃》……”
孙鑫说的还真是不错。我有点后悔没有离开了,可是走了又不甘心,今天早上只有我一人起来上课,因为其他室友下午才有课。等我回去室友问:“素颜,老师都讲了什么课啊?”
我该怎么回答?说讲了小贝、时下的电影资讯还有东北二人转?收获可真不小。
我的倔脾气上来了,就不信她不讲教材的内容。
她终于没有让我失望,在第四节课,教室仅剩下四名学生的时候(包括我在内),她终于说道:“请大家翻开课本第56页,第三行到第七行,请大家画一下。”
“第60页第七到十二行,请大家画一下。”
“第76页从第一行一直画到第十三行……”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大家自习。”
我倒!
下午讲授《新闻采访与写作》的老师是人大的一位讲师,据说曾经是新华社的资深记者,名不虚传,确实有些水平。上来就给我们发了一堆报纸,压根不看教材,只结合着报纸,一个个进行深入的分析,旁征博引、天马行空又不失幽默风趣,一下子就把我们吸引住了,就连过道都坐满了学生,除了下课时有几个学生逃课外,一直到中午整个教室基本上是座无虚席。
可惜的是,他两周才来一次,一次要上一整天的课。
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总不肯十全十美,学生、老师都一样,什么都是一半一半。
瓦全 /苏小懒
三十七
25. 我痛心疾首、我追悔莫及
还有教材的问题。一本本拿在手上,纸张劣质,印刷模糊,错别字连篇。我曾经找过吴天用。班主任悠闲地吸着烟,皮笑肉不笑地问:“全班就你一人用盗版书吗?”
我愣了,“那倒不是。”
“那么全院五百多人都用盗版书,为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反映问题?全校四千人都用盗版书,为什么就你那么多事?”
是啊,为什么我就这么多事呢?我来说盗版教材的事情,就是给班主任添乱,给班主任添乱,就是给学校添乱,我简直是十恶不赦!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呢?我是如此的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我只好对吴天用说:“对不起,您受累了。还麻烦您和我说了这么多话,累着您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然后我丢下在那里发愣的吴天用,冷笑着离去。
瓦全 /苏小懒
三十八
26.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水欣和30岁的侯明谈恋爱是我始料不及的,那天去吃饭,看到一脸络腮胡子的侯明正揽着水欣的腰,两个人说说笑笑,十分亲密的样子。
“我男朋友,侯明。”我听到水欣这样介绍。
我感觉到自己那尴尬的笑脸,“哦,我们,我们认识的,呵呵,你好。”
侯明并没有介意我的表情,他很绅士地冲我笑笑。
很久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水欣会选择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男朋友,凭她的条件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呢?或许是侯明很成熟?
书上说,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和躁动的年代,很多有个性的女孩,往往更倾心于年长成熟的男人,因为成熟的男人既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又有丰富的人生阅历。
后来无意中问起水欣,关于她和侯明。
水欣问我:买水果时,你会去买青涩的么?
我说不会。
那你会挑干瘪或腐烂的么?
更不会。
那么你肯定是买饱满成熟的果实喽,因为只有它才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和甘甜,对么?
呵,苦笑,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还有李雀,她已经接连好几晚没有回寝室了。
而林傲雪和孙鑫更是天天粘在一起,不过与其说孙鑫是林傲雪的男朋友,不如说他是林傲雪的全职保姆,他每天早上为林傲雪打好饭,然后陪她一起上课,中午两人再一起吃饭,一起洗衣服……我相信,除了上厕所和睡觉,他俩基本上都在一起。
曾经我问过林傲雪喜欢孙鑫的什么。
林傲雪说,不喜欢他什么,就是想有一伴,我一个人在学校很寂寞无助,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孙鑫呢?他要的是爱情还是和你一样要一个可以让自己不寂寞的伴呢?
他要的是爱情,我可以给,但不会给全部,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只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所谓“各取所需”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谈恋爱的,是我、安离和白丽。
谈恋爱的初级阶段,罗植、孙鑫、侯明都给自己的女朋友买了好多礼物,其中不泛很多贵重物品,这让白丽红了眼,只要这三个谈恋爱的在寝室,她就围在她们身边,半开玩笑地请她们给自己介绍男朋友。
李雀倒是给白丽介绍了一个男孩子,可人家见到白丽后转头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傲雪是从心底里瞧不起白丽的,口头答应着,并没有什么行动。
水欣呢,不知道她是真的疏忽了还是不想,也一直含含糊糊的,但自己整日沉浸在爱情甜蜜的长河里倒是真的。
 
瓦全 /苏小懒
三十九
27. 让我们一起寻找长期饭票
有人说,在Z大,谈恋爱就是找饭友。因为没有爱可以,但没有饭绝对不可以,身体是谈恋爱的本钱。本钱没有了,爱也没了。所幸这个绝世真理Z大的学生都明白,这么一明白,办法也就有了。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是绝对可以省钱的。总而言之,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长期饭票,实际上是女生找为期三年的饭票,两个人谈恋爱后,在一起吃饭你总不好意思叫人家女生掏钱吧?即便掏的话次数也不能过多。女生吃饭不掏钱,内心必定会有些稍微过意不去,所以肯定会用另外一种形式来弥补,比如隔三差五给男友买衣服啊、鞋子啊、袜子啊什么的,这样让男友感觉其实女友对自己还是挺好的,他就会更死心塌地地抢着掏饭钱,久而久之,就把这当成义不容辞的责任了。另外一方面,男友穿得好了,和自己出去也很有面子。实际上这样一算,男生也不是怎么亏。
另一类是两人AA制。大家毕竟是学生,谁也没有赚钱,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钱。经过两人协商,定出此种方法。但女生毕竟吃的少,相对而言,男生就会较为省钱。
毕竟,Z大虽然以贵族学校著称,但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有钱的,就像无论多么繁华的城市都会有乞丐一样。
更可悲的是,沦为乞丐也不要紧,只可惜他们整日里把自己当做富翁一样过日子。惟一的出路,就是谈恋爱,找饭友。
可惜白丽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找不到这种饭友。
到后来她也就死了心,在宿舍里开始沉默寡言。
她每天自己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她去哪里。
我和安离,依旧每天一起出出入入,直到安离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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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28. 安离退学
安离退学的消息是她在离开的前一天告诉我的。
那天天气很晴朗,阳光照在我穿了很久的牛仔衣上,很舒服。我和安离手拉着手去上课,安离说素颜,我明天就要离开学校了。
哦,干吗去?回家疗养两天?我傻乎乎地问。
不是,我想我无法待下去了,我要离开Z大,退学。
那你去哪里?回家复读?
复读是不可能的,我想去另外一家民办大学,已经选好了,在人大附近,学费相对便宜些,只是要自己租房。
可是你这个消息未免太突然了,怎么这么快就决定要走?
很简单,我们广告班这学期只安排了三门课程,两门公共课,一门专业课。一周只有两天上课,其他时间全部自习。我是来受教育的,又不是花钱租房间上自习的,最可气的是教我们专业课的老师不小心说漏嘴,他居然是本科毕业,难怪他每天只知道叫我们用笔在书上画来画去。
学校这么对学生不负责任,我实在无法容忍,我必须要走,哪怕不退学费我也要走。
安离抬头看看天,又说:钱没有了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赚,青春却是很短暂的,我不允许自己把时光浪费在这里。我们专业和你们新闻不一样,基本上没有什么过得去的讲师。既然在这里我无法找到我所需求的“苹果树”,那么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找到。多保重,还有,我只喜欢见面,不喜欢告别,所以请你不要送我。
我说好。
第二天安离真的离开了Z大,去寻找她自己的“苹果树”了,她心里能装下好多东西,事实上,她早已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学校仅退了她不到一半的学费,我没有送她,只是一个人躲在教室里,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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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29. 和李雀的决裂
十一和中秋临近,学校要组织一个大型的庆祝晚会,据说校领导请了好多媒体和其他方面的领导,并要求每个班上报几个节目进行筛选。
多才多艺的李强被大家全票通过代表班级体表演节目,吴天用甚至和他结拜为干哥们,我相信,如果节目获奖,班主任将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赵天一和李强在一个宿舍,每天总陪着李强在教室里排练。对于赵天一,我一直是有些敬意的,只是他经常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所以也很少和他说话。
我忘记了怎么学习,或者说学校管理过于松懈,我的生活开始没有了学习。每天不过写写文字,睡觉,麻木之至。如果不是赵天一的突然出现,我的生活无论如何都应该继续平静下去。
罗植当兵时入了党,加上整个新闻传播学院的老师里除了院长,没有一个人教职人员是党员,所以他很轻松地坐上了新闻传播学院的团委书记的位置,权利大得很。
或许是看着眼红,或许是在高中做学生干部留下了后遗症,弄得我心里痒痒的,加上大一,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又有强烈的表现欲望,所以在看到校学生会招聘文娱部长的海报时,我想都没有想就报了名。
其实主要一个原因还是罗植。李雀和罗植谈恋爱后,怕我一个人寂寞,当她和罗植约会时,或许出于好意总是叫上我。我不好意思做电灯泡,但又不好推辞,偶尔和他们吃过几次饭。
不过那几次的接触,让我对罗植厌恶至极。
两个人谈恋爱伊始,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全部展现给对方看的。一方面是刻意掩饰住了自己的缺点,不断展现自己好的一面;另一方面是日子太短,即使没有掩饰住,短期内也难以看出来。可是,日久见人心,尤其是罗植认为他已经把李雀彻底搞到手了,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做好人了,他的本相才全部露出来。
罗植的性子十分暴躁且古怪,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没有去做一流氓,简直是流氓界的一大损失。
他很善于伪装,在师长面前一口一个“您”,张口闭口“麻烦”、“谢谢”,对初次见面的人更是客气之至。可一旦熟悉起来,他就扒下了脸皮,一口一个“傻×”、“贱货”、“你妈×”。
吃饭时经常听到罗植这样骂李雀:
“你个傻×,来这么晚。”
“我日你娘,就知道吃。”
“你个贱货,慢点,汤都溅出来了。”
……
我原以为李雀被罗植这样骂过以后,定会气得不成样子,不说马上离开,至少也得哭闹一翻。岂料李雀一副乖巧的模样,紧紧依偎在罗植怀里,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狗。
她受得了我受不了,尤其受不了罗植的“出口成脏”,便借故有事拒绝了他们的反复邀请。罗植看我也不顺眼,他觉得我自命清高,甚至叫李雀劝告我改改,说否则我很难在学校待下去。
我哑然。
我反问李雀罗植有什么好的。
李雀说罗植现在本事很大,跟着他以后就会过好日子的。她憧憬着他们的未来:“他现在不是已经当上我们学院的团委书记了吗?将来肯定是留校的指定人选。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罗植说以后会对我好,会好好地养我,会让我做他幸福的老婆……”
“罗植什么时候时候跟你说的这些话?”我冷冷地问她。
李雀红了半天脸,“问这个干吗?”
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在他们做爱之前说的这些话,男人想也不想便轻易许下诸多诺言,而女人就这样被这些话套牢,听到了这些甜蜜的诺言比已经实现了还要高兴。
余秋雨说生活在动乱的年代,很多诺言都无法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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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呵,生活在和平年代又如何呢?诺言说出来不过是调剂一下平淡的生活,人们享受的也只是说出诺言那一瞬间的过程,至于实现与否,已经很少有人去追究了。
我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让我后悔终生的话:“李雀,虽说你现在和罗植不分彼此,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罗植这个人太不简单,你这个人过于单纯,又没有什么主见,凡事还是多留个心眼,有什么事情先和你爸爸沟通下,毕竟,只有你爸爸才是你最亲的人。”
不知道李雀是对罗植过于忠心还是其他,她居然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罗植。
那天我正躺在床上睡觉,电话铃声响起,然后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了罗植气急败坏的骂人声:“梁素颜那个贱×在哪里?把她给我叫过来……”
接电话的是白丽,她莫名其妙地看看我,把电话递给我。
“喂?”
从听筒里传来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罗植那声如洪钟般粗犷的骂人声,从来没有人如此辱骂过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的祖宗十八代已经被罗植问候遍了。
如果有人真正和典型的某些完全不讲道理的混账东北人打过交道,如果有人知道罗植是一个什么货色,就会理解我的泪水为什么那么滂沱。
翻译成还算文明的话,他是在骂我挑拨他和李雀,他骂我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他骂了很多,我就那样傻傻地任由他骂,然后傻傻地流泪。
寝室的人都在,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罗植在骂我。
那一刻,我的尊严、人格,荡然无存。
终于,我忍住眼泪,一把抓过电话冲着李雀砸过去。
李雀来不及躲,被电话击中了肚子,“哎呦!”
水欣和林傲雪急忙过来拉住我,“素颜,冷静点,你们都是老乡,别闹了。”
“老乡?我拿她当老乡,她拿我当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被室友强行按在了床上。
李雀自知理亏不敢看我,怯怯地把电话拾起来。
她突然哀嚎起来:“哇……素颜,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罗植他只是爱我,受不了你那么说我才生气骂你的,你原谅我,也原谅他好不好……”
这个愚蠢的女人,实在是不值得。
我喘着粗气,心里却已经没了一丝脾气,和这样一个白痴女人计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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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30. 竞选校学生会干部落选
以后的日子虽说照旧,但原本还算和谐的宿舍气氛越发不对劲了,大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十分小心的样子。
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每天平静地上课,只是我不再和罗植讲话,不到万不得已也不理会李雀。
我想李雀依旧活得很快乐。
古人云,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可是我要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尤其不要得罪女人中的小人。
很可惜,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我的处世原则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还十分信奉李敖先生说的这样一句话——人对他有恩,他忘恩;人对他有仇,他忘仇,这种人不可交。
所以,罗植我要报复你。
团委书记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我想,我也可以。
我比任何时候都期待着能进入校学生会,因为校学生会的权利很大,可以随意支使各个院学生会的任意一名学生干部,我不需要也不想支使别人,我只想证明给罗植看,我可以在Z大待下去,而且待得比他还要好。
面试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碰上赵云嫣,她居然是主考官,我看到她面前的牌子上写着——学生会主席!
她是学生会主席?我正庆幸时,见到她冲我眨眨眼睛,并吐吐舌头,然后将头轻轻地往左摇。
我一看,原来那个我初见校园并叫他“变态狂”的王处长也在,并且还虎视眈眈地审视着我。
我想起赵云嫣那天和我说的话:“……校学生会的所有工作全权由他负责的,权利大得很……”
天,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正暗自埋怨运气差时,突然听到王处长问:“梁素颜同学,你在个人资料里说以前经常主持节目是么?”
“是!”我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
果然不出我所料,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接连不断地刁难我,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古怪。
结果可想而知,我惨遭淘汰。
 
瓦全 /苏小懒
四十四
31. 当选新闻学院学生会主席
晚上我和赵云嫣吃饭。她见我不停地笑。
我只好等她笑够了才说话。
“你真的很想做学生干部吗?”她终于止住笑问我。
我说是啊。
“校学生会虽然我是主席,但是决定权毕竟还是掌握在王处长手里,即便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我可以帮你进院学生会。”
“院学生会?可是我不想和罗植一起共事,”我说,“我讨厌罗植。”
“没有关系,罗植在团委,你可以进学生会,虽然团委指导学生会,但你完全不用理他的。”
赵云嫣帮了我一个大忙,由她出面,把竞选院学生会进行面试的主考官约到一起吃了顿饭,并把我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顿饭,花去了我半月的生活费。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赵云嫣说现在的社会,公共关系是第一生产力,谁的关系大,谁的圈子多,谁才能成事。
她还告诉我罗植花了五百多元请院领导吃饭,她说:“你以为凭借一张党员证就能混上这个位置?还不是要靠请客?”
我想她是对的,这是一个残酷而现实的社会,生活在其中,不要指望任何人会过来帮你,包括亲人,朋友,抑或爱人:一味地依靠亲人是可耻的,友谊就是易碎的玻璃,而爱情,每个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爱上任何人。
即便这样,我还是花费了一晚上写了一篇竞选稿,其中旁征博引、妙语连珠,连我自己都感动得要命。事实证明那顿饭吃的还是很值得的,我全票当选新闻传播学院学生会主席,和担任团委书记的罗植平起平坐。
罗植,你且等着,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瓦全 /苏小懒
四十五
32. 名副其实的新闻学院院长文由庚
赵云嫣还给我介绍并认识了新闻学院的院长文由庚。
那是一个看上去特别和蔼慈祥的老头,高大而健壮,大大的脑袋有些秃顶,戴着一副宽大的远视镜,就像动画片里学识渊博、精通各类知识的卡通博士爷爷。
文院长十分可爱可亲,而且没有一点架子。之前我对他十分仰慕,因为他可以算是新闻学理论界一位很知名的人士:名牌大学的教授,发表近千篇学术著作,出版过很多新闻学论著。Z大不惜重金把他请过来,我相信,众多报考新闻学院的学生有近一半是冲着这个院长来的。
这次短暂的碰面,无疑使我近乎绝望的心看到了一丝希望。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文院长,无端地觉得格外亲切,管他别的老师如何差劲,有他在,肯定会有所改观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瓦全 /苏小懒
四十六
33. 这里人才济济
学校筹备的十一庆祝晚会日益临近,我和罗植居然是搭档,负责组织参选学院的节目。
我从来没有想过学生会主席的权利会这么大:我可以自己组建一个学生会,各个部的负责人全由我一人选拔,从各部正副部长到干事大约近50人的干部团体,全由我一人掌握。
当官的感觉很不错,罗植和我一样,整日在院里选拔学生干部,让我气愤的人通常是我已经定下来的人选不出两天便被罗植挖了去,而且他许诺给他们的职务基本上都比我定的大一级(至少口头上是这样)。
大一的新生,谁没有年轻气傲过?谁没有兴致勃勃地扬着一张大展宏图的脸整日在校园里晃来晃去过?罗植挖走了人又如何?每天还是有大量的学生前来面试竞选学生干部,就连一个小小的干事每天都至少有三个人来面试。
我不得不承认,这里人才济济。
虽然同样的大学,加了“民办”两个字就有了它的特殊意义,世人习惯于将“落榜生”、“无能无才”、“社会闲杂人员”等字眼强加到它的头上,毕竟,进得了公立大学,有谁,会选择民办。
我开始用一生作为赌注来承载进入民办大学所遭受的轻鄙,也许我将被世俗粘上“无能力”的标签,但,谁又能给“能力”下个圆满的定义?
应该说上天对人是公平的,有所失必有所得吧?也许是这些同学对自己的梦想太过执著才导致了学习上的一败涂地?我听到了这些学生随意谱写的歌曲,清新而又富有朝气,我看到了他们翩翩舞姿中写满青春的骄傲,我体味着他们演绎的话剧里,多彩人生的无奈和凄凉……
我不是人才。
我只是扮演了一个厨师的角色;也正恰如,虽然不会下蛋,但我倒还知道炒鸡蛋的味道。
我喜欢这些可亲可爱的同学。
我更为他们迷茫,因为我无法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天堂,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的梦想自由地飞翔。
瓦全 /苏小懒
四十七
34. 新搬进来的室友王惠
安离走后,另外一个女生搬进来,她的名字叫王惠,姿色平平,性格古怪,平日里在宿舍很少说话,比安离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在自己的床上拉了一道帘,平时我们叫她一起吃水果,她也爱答不理的。
这次虽然同样是大一新生,她却报了八门课程——每次自考最多只能报八门课程,一个月,八门课程。无疑,她拼了老命。
她学习很刻苦,总是抱着课本看,学校规定晚上11点过后就断电的,她买了一个充电灯,能坚持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半夜我从梦中醒来,依然能见到她床前那昏暗的毛茸茸的灯光,让我压力陡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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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35. 第一次自考
十一的晚会定在九月三十日晚上进行,新闻学院参选的两个节目,一个是小品,另外一个是双簧,从全校一百个节目里一跃而出,甚至被指定为压轴节目。罗植和我配合得还算顺利,整个节目的筹备过程中,除了学生会工作上的沟通之外,我没有怎么和他说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我的谩骂,我同样不允许他再次伤害我,我甚至做好了和他干仗的准备。但他没有给我这次机会,他对我的所说的话全都言听计从,包括之前节目的排练、人员安排、配乐……所有的一切,我反倒有些不适应,因为这应该不是罗植的性格。难倒是他良心发现?
国庆节学校放了七天假。寝室除了王惠和我基本上都回家了。然后是为期两周的自考(北京的自考一年两次,分别为四月、十月的最后两周的周六、周日)。
我哪里还有心思复习?匆忙地看了一遍书便进了考场。李雀居然和我坐前后桌,旁边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我看到他偷偷地把一本教材藏在了怀里。
考场地点是在一所中学,监考老师监考很松,看到有人作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没有自考规定的“发现作弊成绩全部作废、取消考试资格等处分”,期间李雀还给我传了一小纸条,问我选择题答案。
我没有理她。
纵然我曾经在高中会考期间进行了严重的作弊,但那是无奈的选择。套用一句经典肥皂剧里用得最多的一句话:我是被逼的。
然而自考不同,我绝不允许自己作弊。
考点设在小学考场的同学却很惨。白丽的考试地点就在一所小学,监考的是那所学校的小学老师,或许平日里管教小学生习惯了,他们的监考十分严格,跟看犯人差不多,一举一动都要被监视。严格到看见长发女生非要她们把长发掖到耳朵后边,“以防止她们佩戴手机的耳机来作弊”。
和白丽在同一个考场的罗植把好多题写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和衣服的里襟里,可喜的是他在衣襟上抄写的内容有很多和考题不谋而合,但物极必反,罗植由于过度兴奋地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被美丽、温柔、贤惠、可爱、大方、尽职尽责的小学女教师光荣抓获,并上报北京自考办公室,罗植被取消一年的考试资格。
呵,突然就是很解气。
读者啊,请原谅我是这样的一个小女人吧。
瓦全 /苏小懒
四十九
36. 自考状元和停考一年的处分
十月自考过后,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了,近乎三分之二的人回了家,等到12月15日考试结果出来前再返校——这得归功于学校十分宽松的考勤考绩。学生的学费早就交完了,也就是说,学生的义务已经履行,至于上课的权利,请君自便吧。这同时也是学生考验自制能力的时候,可惜大多数的学生经不起这场考验——自考刚过,下次的考试要在来年的四月(临阵磨枪也要等到来年的三月),这里要么是刚从高考中解脱的学生,要么是在社会上整天晃悠的闲人,或者是结婚多年并育有子女的夫妻,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留在学校?你又能指望他们有什么自制力?
基于以上几点,大部分的学生还是选择了回家。
王惠使得所有的人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八门课程全部通过,最高分92分,最低分69分,是当之无愧的“自考状元”。真是牲口(Z大专用夸奖牛人用语,未经同意,请勿擅自使用,违者必究)啊!
我侥幸过了两门专业课,寝室其他仅报考一门课程的室友均没有通过。李雀最低,12分。
最惨的是罗植,自考办给学校发来了“关于罗植在自考期间作弊给予停考一年的处分决定”,鉴于此事的影响不好,校方随即取消了他团委书记的职位。
但不出三天,罗植又官复原职,鬼知道他又给多少人送了礼。
 
瓦全 /苏小懒
五十
37. 那些瞒着父母和男友同居的人啊
安离在人大附近安营扎寨后给我打来电话,要我有空去看她。正好最近几天没有课,我从自习室回来,打算叫上水欣和白丽一起去看望安离。
可是回到寝室,整整等到晚上十点多,中间只有李雀回来换件衣服,转头就走了。
十点半的时候电话响起来。
“喂,你好!”
“素颜吗?我是水欣。”
“水欣?你个猪头,你去哪里了?这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回来?”
“怎么,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嘿嘿,你对我可真好!”
“少来,说罢,去哪里鬼混了?”
“行了,我不和你贫了啊。今天宿管的查寝了吗?”
“没有,都好一阵没有查寝了。你问这么干吗?”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要是谁来查寝,你就说我去亲戚家住了。”
“不回来了?水欣,你不是……”我犹豫着,终于把“同居”两个字咽了下去。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直说吧。我和侯明从今天起在万邦后面租房住了。我怕今天我妈妈给我打电话,如果妈妈打给我,你就说我有个朋友心情不好,今天晚上我过去陪她了。”
“好吧。”我苦笑着答道。
“那多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呵!”
我知道李雀和罗植早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但没有想到水欣也会这么快和男友同居。这个水欣,很多时候我都把她当成小孩的,她会很好地保护自己吗?
挂上电话没多久,王惠、白丽和林傲雪陆续地回来了。
从此,噩梦开始了。李雀、水欣和男友同居后,苦了我们这些一直在寝室睡的人,总要为她们圆谎,每当室友的家长来电话,我们总要编上成百上千个借口:谁谁今天去找班主任谈心了要很晚才回来;谁谁已经睡了,临睡前告诉我们谁的电话也不接……
在Z大的日子久了,我开始害怕打雷,因为说了这么多的谎话,纵然不怕鼻子变长,却还是担心雷公会击到我。
 
瓦全 /苏小懒
五十一
38. 第三者插足
林傲雪最近频频接打电话,有时候一个电话接起来要三个小时后才能放下,到后来只要她在寝室,别人就别想动电话,那时除了李雀和林傲雪外,我们都没有手机。
林傲雪的嗓门奇大,无论是平时聊天还是打电话,她都是扯着嗓子说。有那么几天连续地,晚上九点她下自习回来,便开始接电话,一直接到凌晨三四点,我真佩服她的精神劲。
因为她,寝室再次出现了新的矛盾。好像总是这么多麻烦,女人常常因为一件芝麻大的小屁事吵得翻天覆地。我开始相信,女人之间,是没有真正的友谊存在的,宛如两只小狗,可以亲密地在对方的身上蹭来蹭去,可以一起欢快地摇着尾巴嬉戏,可以在阳光下靠着对方,耷拉着尾巴休息……这一切看上去是如此温馨,亲密无间,但只要一块骨头抛过来,马上反目成仇,哪怕是小小的一块骨头。
这个骨头,可以是你不小心动了我的化妆品,可以是你吃饭时没有叫我,可以是你把我的床坐脏了,可以是你说我皮肤长得黑……
这次的骨头,是林傲雪使用的电话。
主要有两点:一是她长期地占用电话,完全把电话当成了自己的专用座机,导致其他人无法使用,无法和亲朋好友取得联系;二是由于她通电话和朋友聊天时间长且晚,嗓门又大,我们无法入睡。就连平时不大讲话的王惠也不满她的举动,暗示她应有点自知之明,多为别人考虑些。
那么林傲雪究竟在和谁通电话?究竟有什么可聊呢?
我不是有心偷听,而是声音太大,每天都入侵我的耳朵,没多久就听出了大概:林傲雪上高中时有一个铁哥们,家里超级有钱,暗恋她已久,一直没有说出口,这次终于鼓足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林傲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每天都要听这个男生给她讲述上学时暗恋自己的一些举动:比如偷偷往她的课桌放水果了,帮忙做值日啦,每天偷偷跟在她放学的路上保护她啊,还有过生日的时候到电台点歌什么的……
她就那样兴致勃勃而公开地和这个叫郭小凡的男生在电话里打情骂俏,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她提起“孙鑫”这两个字。由此可见,女人变心的指数和虚荣心的满足成正比,尤其是这种满足建立在足够新鲜的前提之下,她有百般的理由去忘记曾经深爱自己的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瘫在沙滩上是也。
可怜孙鑫每天对她殷勤备至,百般疼爱。
看来,不止女人会对爱情昏头,男人同样会,孙鑫这次就昏了大头。
当林傲雪在电话里开始叫那个男生老公时,我就知道,这下,孙鑫是彻底没戏了。
瓦全 /苏小懒
五十二
39. 男儿膝下无黄金
果然,没几天,林傲雪突然得意洋洋地回到寝室,问我们:“有哪个男生给你们跪下过吗?”
当时只有我和王惠、白丽在寝室。
白丽问:“没有,男的干吗要给我跪下?除非他有病,再说,我又没有死,让人跪我干吗?”
“笨蛋,又不是只有死了人才可以下跪!素颜,你呢?”
我笑笑:“林大小姐,是有人跟你求婚了?还是……?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别吊人胃口了。”
“你们知道吗,孙鑫今天给我下跪了!”她故作神秘地说,依然没有掩饰其中得意的语气。
“孙鑫?为什么给你下跪?”我和白丽异口同声。
“我和他提出分手,他不肯,后来就跪下求我,说没有我,他就没法活。”
白丽傻傻地问:“你和孙鑫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分手?”
“其实我一直爱的是郭小凡,孙鑫家很穷的,以前是我太傻了,到今天我才知道。”
……
后面的一切我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我没有了你不能活!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谁没有了谁不能活?难倒你在不认识我之前是死人一个吗?
当一个女人变了心,想要抛弃别人的时候,什么恶心的理由都可以说出来,而可悲的是孙鑫,以为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不顾一切,就可以使已经变心的林傲雪回心转意。他以为自己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他以为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把自己最贵重的东西给了出去,孰不知他在跪下的那一刹那,丢掉了自己的尊严,“黄金”在那一刻,已经变成了废土。他成了众人讥讽的对象,最可能的,他的行为还会成为女人炫耀的资本。
据说在男生宿舍,男生常常以“睡过很多女生”为荣,可女生以什么为荣呢?她们显然不能以“和好多男人上过床”为荣,那只会被人骂做“公共汽车”。如果一个女生说“好多男生给我下过跪”,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一、我是有魅力的,有魅力到男生为了得到我的爱居然放弃自己的尊严,肯给我下跪(这得是多么大的魅力啊);二、不止一个男人给我下跪,他们连下跪这么没有面子的事情都肯为我做,其他的事情诸如抛头颅啦、洒热血啦就更不用说啦。
到后来,连隔壁寝室的同学都知道大二有个叫孙鑫的曾经给林傲雪下跪,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至少我在见到孙鑫的时候总是会浮想出他给林傲雪下跪的镜头来。
 
瓦全 /苏小懒
五十三
40. 循序渐进,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
寒假即将来临,我已经接连办了好几次文娱晚会,文院长对我很满意,有时在路上碰到了,他会晃着大脑袋问:“小姑娘,吃饭了吗?”或者问,“最近都看了什么书啊?”
他平易近人,经常和学生谈心,听取他们的意见,有一次我对他说教广电的苍小惠老师太恶心了,后来他就发了一个调查问卷,结果就真的把苍小惠辞退了。
我依然没有交到男朋友,连白丽都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小男生,整天黏在一起,这让我唏嘘不已:什么样的人,都会找到自己的主。
倒不是没有人追求,比如莫如海,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叫我出去玩,后来他问我到底不喜欢他哪一点,他说他改。我说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改好不好?
后来,他依然给我们寝室打电话,不过,是找白丽。他开始疯狂地追求白丽,鲜花、漂亮衣服、化妆品……白丽是个明白人,马上和原来的小男生分手,跨入了小康生活的行列。
打扮过后的白丽真的很有姿色,但不出一星期,莫如海就甩了她。
白丽没有哭,也没有闹,开始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她的恋爱速度也很快,随即找了商学院的另外一个男生。
白丽用第一个男友给她买的衣服和礼物,傍上了莫如海,又用莫如海送给她的东西将自己打扮好,傍上了另外的男友。这是一个很鲜活的例子,穷人家的女孩怎么交男朋友?答:循序渐进法。先和不是很有钱的男人谈恋爱,间断地让他为自己买些基本拿的出手的衣服和礼物。与此同时,广泛搜索目标,见到条件更好的,就马上甩掉现有的。循序渐进,总有一天你会出人头地。
 
瓦全 /苏小懒
五十四
41. 我是瓦全
我写了一篇文章,无意中拿给文院长看,他说没有想到,我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多的心思,后来,他还把这篇文章推荐到新闻学院学生办的实习报,并亲自写了编后语,我没有想到这篇文章的发表,会改变赵天一的命运。
这篇文章的名字叫《瓦全》:
我叫瓦全。
一个孤僻的女生。
听说人可以在追求中孤独,但不可在无为中孤僻。或许我一味地于无为中孤僻,注定了我的一生会碌碌无为。
某一时刻的某一个地方,我很安静地走我的路,很少同别人讲话——我喜欢有素质有修养的人,可惜这样的人已经不多。更多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闲坐,可以随意地想或做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快乐,可是我宁愿孤独。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人。每每看见谁家出殡便铁定了心再不从那里经过,而宁肯辗转绕上好几个大弯,仿佛死亡会像传染病一样传染给我。印象中的死亡是永远的熟睡,没有任何知觉。我讨厌睡觉,因为有太多奢侈的梦想在现实中死掉,虽然在得到那些瑰丽的梦的同时要忍受它们幻灭时的悲哀,但同永远幻想地奢侈下去我宁愿忍受那些极度的悲哀。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会把一个人转变成什么样子,有时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不免有些陌生:懒散的眼神,没有表情的脸,松垮的亚麻布休闲衫,随处是毛边和窟窿的牛仔裤。想起在初中时那一套套的淑女套装,不禁更加木然。可能我已经不是个乖孩子了。哦,错啦,我还算是个孩子么?我记起上周参加的成人宣誓,也就是说我已经成人了,成人?
哈!读高二的已经成人的我!
昏暗的高二教室里杂七杂八地九九八十一名学生。
坐在最后一排没落地带的我。
课上只看得见人头攒动听得到嗡嗡声听课效率仅为百分之一的没落地带。
流浪在灵魂途中不知道如何坚持又不敢放弃的我。
我想我已经麻木,忘记了该怎样读书,每天所做的不外乎吃饱饭来到教室,木然地坐上一天,偶尔会睡觉——他们只求数量不求质量的。而爸妈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无言的劳累。
什么也没有学到,倒在床上却片刻睡着,梦中有太多的奖状证书赞扬……兴奋得手舞足蹈,醒来却发现那是小学曾有过的荣耀。小学的我每次考试都是拿第一的,偶尔比别人少一分便伤心得要命一副奋发图强刻苦努力拼死拼活的样子,仿佛已经太遥远,让人怀疑不过是场梦。
突然发现自己严重脱离了这个充满残酷竞争的社会,每次挤公交车当我的朋友稳当当坐于座位之上时,只有我一人在奋力地退缩,拥挤着的强大人流足以使我有坚强的信念一直后退,生之平庸已无力改变,我不想死得再过于平淡。诚然适者生存,可是面对拥挤的街道拥挤的人群除了退缩我不清楚自己还会做些什么。我深信拥挤所带来的疯狂杀死我的次数比我所做过的试卷还要多。我很爱惜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思想包括各种各样高尚抑或颓废的情感。我不是自恋狂,只是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如果我不爱惜自己,那么我仅剩的一方天空终究会被他人享受其中的灿烂。我从不指望任何人过来帮我,包括亲人、朋友,抑或爱人:一味地依靠亲人是可耻的,友谊就是易碎的玻璃,而爱情,每个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爱上任何人。
在街上,我很谨慎地走我的路,在充满了生命危机的街道上做自己惟一的保护神。昌黎这座小城交通事故的死亡率日趋上升,每天下晚自习总能看见因车祸而围观的形形色色的人。我不喜欢喧哗,更不喜欢凑热闹,我一向认为对于因车祸而身受重伤的人,倘使你什么忙也帮不上,那么你最好选择安静地离开。虚伪的关心,假意的热情,无聊的凑热闹比肇事者更具杀伤力。
在固守自己那方蓝天的时刻,我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软弱,虚伪,自私……慢慢将我侵蚀,不长能耐只长脾气,仿佛进入了一个大染缸,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染料,而我已经面目全非,找不到一丝原形。
也许少年时代的禁锢和优越希望用成年后的奔波和艰辛来弥补,也许经历了太多的迷途而依然没有找到理想中的路。终于,我选择了离开,做了一名高考的逃兵,直接去了北京的一所民办大学,开始了我的另外一种生活。
这是一所听不到心脏跳动、闻不到心脏气息的位于北京郊区的大学。我很喜欢它的夜空,明朗、幽深,时常有飞机飞过,总让人误以为是流星,现在想想可能太傻,哪有飞逝如此之慢的流星,否则这世间的愿望岂不早被世人许尽了。
瓦全 /苏小懒
五十五
民办大学,宽进严出,名符其实。
14岁初中刚毕业的小姑娘。
当过3年海军归来的军人。
已有5年工龄的二级厨师。
形形色色的人。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过于知足的人啊,这可是你们向往中的天堂么?
我终于知道自学考试的难度,不知要比学历文凭考试难上多少倍,或许这便是不参加高考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走到哪里都逃避不了考试。我清楚,怕苦会苦一辈子,但不怕苦会苦半辈子;我明白,所有的果实都曾经是花,可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成为果实的。
“Advertising is only part of the total sales effort...”来自人民大学的英文教授正在进行全英文授课。
讲台下是一张张不知所以然的脸。
对牛弹琴用在这里应该不算过分。
我看到了教授尴尬至极的笑容。
他们授课是以秒算钱的。
我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朋友们,还是听一个比喻吧:一堆瓦片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来到了一个属于美玉的圣殿,而这些美玉姑且不论出于什么心态对它们进行熏陶与渲染,只待使其成为同类,哪怕是瑕玉。
其实它们只是瓦片,只是瓦片而已。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世俗中亘古不变的誓言。
天生的瓦啊,何处得以你的保全,找个借口与理由让我把你的前途与光明紧密相连。可是瓦全,在这不归路的途中,你可找到了属于你的幸福天?
瓦全,与世抗争的瓦全。
我与你的命运息息相关。
瓦全。
编后语:我们用一整版的位置刊登《瓦全》这篇文章,是因为它道出了大多数同学的心声。大家是赞同还是否认抨击?很多同学私下聊天,说起在民办大学上学,总会有一种自卑感,尤其是当别人问起在哪里上学时,特别明显。如果对方也在民办大学,就放心地说出学校名字;如果对方是公立、灼伤人眼睛的名牌大学生,则躲躲闪闪不肯说自己在哪里。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历程,为了理想,也为了生存。不同的人对同一环境会有不同的感受和反映,残酷的环境对不同的人也会产生不同的熏染和浸润。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请大家发表高见。
末尾,留下了我的E–mail地址,实习报在校内发行三千份,免费发给所有的学生。
其实我知道,文院长为我写编后语的真正目的是怕Z大的领导找我麻烦,另一方面,他觉得我和那些整天游手好闲的学生不一样,他觉得我很悲观,他认为我是个人才,他希望即便通过自考,我也能真正的做个有用之才,实现自己的梦想。
那天,他看完这篇文章后问我:“梁素颜,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看着窗外,双手插着裤兜,好久我才说:“我希望将来自己通过一定的努力和奋斗,能够赡养父母,然后,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
文院长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他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话:“梁素颜,我希望你是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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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50. 群殴赵天一
赵天一的失约,使我沮丧万分,回到寝室,林傲雪见到我,大呼小叫地说:“梁大小姐,您可真有本事啊,两个人为你大打出手,你现在却和没事人一样!”
“大打出手?”我疑惑地说,“别逗了,我哪有那本事,换成你或许还有人相信。”
她急了,搬把凳子坐到我跟前,“赵天一和莫如海在学校打群架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赵天一和莫如海?拉倒吧,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也能往一块扯……”
“你听我说呀,就刚才,在男生寝室楼底下,莫如海找了一帮人,要揍赵天一,说什么要赵天一离你远点,结果赵天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他听凭别人拳打脚踢,只可着莫如海一个人揍,结果,两败俱伤。”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们现在人呢?”我急了,“你听谁说的?可信吗?”
“我和孙鑫在楼下都见到了,当时围了好多人,一会儿的功夫全校都传开了,校长、学生处、班主任,甚至连110、120什么的都来了……”
“110都来了?赵天一呢,现在在哪儿?他没事吧?”
“他俩都去医院了吧,具体情况就不太清楚,人太多了。”
原来如此!
我真傻,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呢?
我不安地在寝室走来走去,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林傲雪看看我,建议道:“喂,你到底和他俩谁好了,到现在都不肯和姐们儿透露一下,做的可真保密。我给你分析一下啊,其实莫如海和赵天一这两个人你要好好想想,莫如海家里有钱,听说他爸爸还是大官,有房又有车,将来留在北京什么的,也方便,说不定还能借助他爸爸找份不错的工作;不过呢,听人讲,赵天一很有才,要是以后混得好点,也能维持个小康水平……”
“你给我闭嘴!”我再也忍不住,冲她吼道,“我用不着你来管闲事,管好你的两个老公再说吧,你还不嫌乱?”
说完,我摔门走了出去。
 
瓦全 /苏小懒
六十六
51. 两败俱伤
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我的头几乎要爆炸,他们两个怎么会扯在一起呢?这个该死的莫如海,关他什么事情!
我去找班主任吴天用。
到了他的寝室,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人,我只好靠着墙根,傻傻地等着。
我眼神空洞,表情木然。楼道里人来人往,用奇怪或者怜悯的目光打量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吴天用的声音:“梁素颜?你怎么在这里?”
我宛如抓到一颗救命草,慌慌张张地问:“吴老师,赵天一怎么样了?他在哪家医院?求求你告诉我!”
吴天用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梁素颜,我最讨厌那些经常给老师添麻烦的人,瞧瞧吧,你干的好事,110都来了,班主任是要扣奖金的。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我?
经常?
给老师添麻烦?
我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为了知道赵天一的情况,我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吴老师,求求您,我只是想去看看赵天一,事情的确因我而起,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很过意不去。求您把他住的医院的名字告诉我,拜托了。”
我的软弱使得吴天用越发嚣张,他最终冷笑几声:“省省吧,梁素颜,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老实些,不要再捅娄子了,否则到时候开除的就是你了。不要指望着我会告诉你,你回去吧,等到你自己反省好了,再过来找我吧。”
他嘭的一声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又去找赵云嫣,能用上的人都找遍了,但是始终没有人告诉我赵天一住在哪家医院。
赵云嫣说她也不知道在哪家,能确定的是赵天一的鼻梁骨断了,右腿骨折。
莫如海的左手骨折,肋骨断了三根。
瓦全 /苏小懒
六十七
52. 开除赵天一
我老是认为自己把什么都看透了,看明白了,总是那么自负,以为自己聪明、伟大无比。结果一旦出现问题,只剩下无能为力,除了无助还是无助。
在这之前,我还幻想着如何和赵天一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卿卿我我……
不过一瞬间,我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除了等待,我没有别的办法。
不久,学校教导处下发了一个《关于开除新闻传播学院赵天一的通知决定》,通知中说赵天一作为学生不务正业,肆意和同学打架斗殴,在全校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我站在贴有处分决定的橱窗前,在刺眼的阳光下,一字一顿地朗读着。他们的文笔很差劲,我总共检查出五个错别字,还有两处语法错误。
唉,那么优秀的学生开除了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像样的处分决定都不下些功夫写,赵天一要是看到,一定会觉得很遗憾。
我和赵天一一样感到遗憾。
可是,赵天一没有看到这个处分决定,而我,也再没有见到赵天一。
他压根就没有回来。就连在学校的行李都是李强全权代办,他再没有联系我,我的手机号除了给室友外,只给了赵天一,我经常期待着在某个夜晚,它突然响起来,然后可以听到赵天一开朗的笑声,他嬉皮笑脸地说素颜,你又想我了吧?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说花开堪折直需折,还有青草甜甜的味道……
瓦全 /苏小懒
六十八
53. 不要和我谈什么狗屁爱情
我看到了莫如海。一个阴天,他的手还绑着绷带,在楼道的拐角处,斜着眼睛看我。
“素颜,我们谈谈好吗?”我听到他这么说。
眼泪就是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我知道,赵天一被开除和他脱不了关系。
“好,”我忍住泪,“谈就谈。”
我们在二楼餐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莫如海端过来两杯咖啡。
他叹了一口气,问:“梁素颜,赵天一已经走了,你还不能接受我么?”
我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但终于忍住。
“你相信吗?从来Z大到现在,我已经换了不下60个女朋友,什么样的女生我没有见过?有了钱,什么样的女生得不到?”他看着我,苦笑道,“我交过的女朋友恐怕比你见过的男的还要多。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让你做我的女朋友,哪怕只有一天。”
“一天?你真是抬举我了。”
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或许是所有的女生都想巴结我,使劲地讨好我,惟有你,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我。越是这样,我越喜欢。”
“你这是轮船不叫轮船,非要叫做舰(贱),你有病吧?”
他嬉皮笑脸的尽头又上来了:“你说话真有水平,就连骂人都得我琢磨一番才知道。是,我是有病,我就是贱。我无法抑制住自己对你的感情,就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哼,你可别这样,我承担不起。”
“你别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好吗?算我求你。”他有些哽咽,“无论我和你说什么,你总是用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和我说话,让我只要你在面前,就手脚全都无处放。”
“哈,是么?那么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你说话呢?”
“求你,”莫如海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换个语气和我说话好吗?”
“好,我问你,赵天一被开除了,是不是你搞的鬼?打架不是你主动挑起的吗?你这样未免太卑鄙了。”我直直地盯着他。
“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你还是喜欢他是吗?我就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好,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被开除的是他而不是我。”
“好,”我看着他,轻轻说道,“我喜欢他的学识渊博,精通各类知识;我喜欢他幽默风趣,有风度;我喜欢他有思想,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像某人,就知道攀比谁家有钱有权,换了多少女朋友,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招惹是非……”
“我喜欢赵天一,还因为他身上有着你这样的公子哥所没有的品质和传统美德,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莫如海把头沉下去,跷起大拇指,讽刺道:“说得好,我还以为你梁素颜这么清高,一定有着更大的抱负和理想,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喜欢他就去找啊?怎么不找?”
“找不找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他站起来,附在我耳边,低语道:“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学校不敢开除我,因为学校做了太多非法的事情,校长逢年过节就给我家送礼,要我家老头子罩着他,现在你明白了吗?”
“还有,”他轻笑道,“原来真的以为你很不一样,现在才知道,也不过如此,去做你小女生的痴情梦去吧,赵天一要是喜欢你早就回来找你了,而你,也该醒醒了。”
“我不会再缠着你,放心好了。”莫如海刚走出两步,又转回头,“对了,你们寝室的白丽,床上功夫真是十分了得,令我享受得很。只是,她的口臭,实在让我无法忍受,否则我还可以多玩几天的。”
“你给我滚!”
我丢下莫如海,一路小跑着到了寝室。水欣正在寝室换衣服,一边在镜子面前转悠,一面哼着歌曲。见我进来,说:“素颜,刚才李强给你打了四次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叫你无论如何回来后都给他回个电话。”
李强?我有些兴奋,莫不是赵天一的信息吧?他来找我了吗?我相信他不会这么莫名其妙,这么狠心地丢下我不管的。
我兴冲冲地给李强打电话,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Z大校园的东面,在空旷的草地上我找到了李强。
他正抓了一根狗尾巴草,缠在手指上,不停地绕来绕去。
我坐过去,“我来了。是赵天一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吗?他现在在哪里?”
瓦全 /苏小懒
六十九
李强漫不经心地看看我,笑笑:“等我先酝酿一下情绪再说。”
“好,那你慢慢酝酿。”
“嗯,我记得赵天一临走时确实说过一句话,他说最自信的人也最容易自卑,尤其当他发现自己面对一切无能为力的时候,会脆弱无比,也容易丧失信念。”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你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赵天一对我说,梁素颜长得虽然不漂亮,但也不难看。他说你有一双让人难以形容的眼睛,每次见面,你的眼神都不一样,有时很无助,充满了危机感;有时候很迷茫,看着就让人怜惜;有的时候很清澈,一眼望到底,只要见到,心绪就会很平静;有的时候深邃至极,永远都望不穿,像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
“他这么说我?”
“是,他还说只有和你在一起,他的心里才不会那么空洞,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说真想就那么看着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可是他说他没有本事,自己都顾不了,又如何来保护你?所以不如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放弃,纵然不能在一起,至少没有伤害到你。至少不会让你看到他的无能为力。”
“他甚至不愿意和你告别,他说就让彼此对对方的记忆停留在以前那些美好的日子。”
……
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每次都是这样不争气,轻易掉眼泪。
“还有么?”
“有,”李强伸出手,似乎想帮我擦眼泪,犹豫着,又缩了回去,“本来这些话我答应过赵天一是不和你讲的,可是我每天都想着这些话,我不相信他说的这一切。为了能够证实,我不知不觉中开始观察你,观察你的眼神,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你观察出了什么?”
“我发现赵天一说得很有道理,我原来就是想随便看看的,可是,我不小心就那样陷了进去。素颜,如果没有了赵天一,”他转过头望着我,“你可不可以答应和我在一起?”
突然就火了,我一下子站起来,愤愤地说:“不要和我谈什么狗屁爱情,我谁也不爱,谁也别爱我,在这个烂学校谈爱情,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李强看着我,瞪大了眼睛,因为愤怒脸憋得通红。
“你可不可以冷静下?难倒因为我的这些话你觉得自己受了耻辱?我告诉你,我是很真诚地向你表白。我承认,在Z大,很多人眼里的爱情,就是性交易的代名词,可我不是!”
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别看我表面上很空荡,其实我最怕失败。我经常感到自己就像一阵风,飘来飘去,空空的,什么也抓不到。来到这里,我和你一样,我恨透了现在的教育制度,在Z大,我们寸步难行,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骗局,可我们无路可退,不知道怎么坚持,也不敢放弃。陷在一口深深的井内,渴求着一根救命的草绳。”
“可是没有人给我们,我害怕,只能任凭自己不断地坠落下去,我没有力量,没有寄托,所有的这一切,都让人恐惧……”
他不再说话,抱住自己的双膝,深深叹了口气。
我有些愣神,没有想到他会和我说这些,一个大男生,在我的面前,把内心所有的感受,无助也好,恐惧也罢,一一展现给我看,除了意外,更多的还是感动。
而他说的这些感受,曾经,还有现在,我都有啊,但此刻,站在他的面前,我的大脑如此混乱,感觉晕晕的,手脚没有地方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李强,我很欣赏你。”
他的眼睛瞬间一亮。
“但,我只希望和你做朋友,我不想谈恋爱,至少现在不想。如果有什么心事,我很愿意倾听,也很高兴和你成为好朋友。其他的就免了吧!”
他缓缓地抬起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给我滚!”
瓦全 /苏小懒
七十
我想李强是对我彻底失望,觉得我虚伪?卑鄙?无聊?一切都随他去吧,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
我发觉自己的可笑,莫如海,还有赵天一,我们都很可笑。莫如海真的爱我吗?我又爱赵天一吗?李强呢?
我谁也不爱,谁也不爱我。
我们这些人,这些整日在Z大校园里游荡的人,只是寂寞,我们只是孤独。
我听人说所谓寂寞,就是有人关心你,而没有人理解你。
所谓孤独,就是站在人群中,只感到失落和无助,你感觉到一切都跟你想像的相差太远,他们的语言、所作所为你听不懂。这孤独,是会扼杀死一个人的孤独。
我们既孤独又寂寞。
现在,孤独而寂寞的赵天一,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他没有任何义务和职责来管我,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所以也谈不上丢下我。
我想我已经可以释然,可我没有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在后头等着我。
瓦全 /苏小懒
七十一
54. 溅你一脸大便
本来这天的公共哲学课我是不想去的,偏偏吴天用要查考勤,正好赵云嫣打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我谈,要我上完课后一定在教室等她。
等到我匆匆忙忙赶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人出奇得多,好几个月都没有冒头的主儿居然也出现了,教室的座位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吴天用拿着几张考勤表煞有介事地画来画去。
寻觅了半天,我终于在第三桌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讲台上站了一位中年妇女,她把一头褐色的短发别过耳后,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的景德镇葫芦坠耳环,皮肤偏黑,塌塌的鼻梁,嘴唇向外翻出,乍一看还有些扁。一套蓝黑色的西装套在她身上未免显得过于肥大和陈旧,她并不在意,只是拿着一本讲义,安静地坐着。
终于,她看了看表,敲敲黑板擦:“同学们,安静一下。已经八点半了,我们不等了,现在开始上课。”
“今天是我第一次给大家上课……”
我拿出一本新买的小说看得正欢,忽然听到周围窃笑不已。
“天哪,乐死我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好臭啊,好像大便似的,也不知道她几天不刷牙。”
“真搞笑!都喷到第二桌了。”
我不经意地抬起头,终于发现大家乐的是什么了。
看来这位老师正在兴头上,她兴奋地讲着,头还一面卖弄地摇晃着,并没有留意到嘴角两边因为长时间没有吞咽而堆积的唾沫,这些唾沫随着她嘴巴的一张一翕冒出无数个小泡泡,并不断地落在坐在前面几桌的同学身上。
众所周知,一般坐在前面的同学都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他们的素质也很高:不断有小泡泡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脸上、课本上,开始大家出于面子,还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随着小泡泡的累积,他们终于忍不住拿起课本,举得高高的,一面遮住“倾盆而来”的小泡泡,一面又要做出不经意的样子,以免伤害了这位老师的自尊心。
唉,这年头,做学生容易吗?
我低着头,同样窃笑不已。偏偏后面有个男生的声音很怪,抑扬顿挫的,难听得要命。我转过头去,发现莫如海正伸出两只手,手心朝上,咳了两嗓子,嘴巴一撇朝着两个手心“呸,呸……”分别吐了两口吐沫,随后涂抹在嘴的两边,还夸张地摇晃着大脑袋,模仿老师的样子,一面摇晃着,一面嘴里还嘟囔着:“这是物质的什么呀……”
他那不断摇晃的大脑袋马上让我想起了幼时看的电视连续剧《包青天》里面的乌龟孙子和乌龟爷爷(那应该算是一部经典的电视剧,我还记得主演是金超群和何家劲,那时候何家劲扮演的展昭可真帅啊~~),“哈哈哈哈……”我再也忍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
整个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
他们就那样齐刷刷地看着我。
尤其是这位可亲可敬的女教师,不仅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就连她的鼻孔也张得很大,写满了惊愕。
我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梁素颜,你给我滚出来!”吴天用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和美妙,动听到我一下子就能认出他的声音来。
然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教室,继续去聆听他那美妙的声音。
“梁素颜,你瞧瞧你自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跟无赖似的,你还有资格和威信去当学生会主席?站着茅坑不拉屎。”
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哟,耽误您拉屎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头就把地腾出来,您喜欢怎么拉屎就怎么拉屎。”
吴天用气得眼睛都绿了,他一个大跨步走近我,伸手就朝我衣领的方向抓来。
就在我做了和吴天用“同归于尽”的准备的时候,赵云嫣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吴老师,您这是在做什么呀?”
啊,赵云嫣,你简直就是我的救星啊,我在心里为她高歌你是光,你是电,你是惟一的一切……,好像刚来学校被那个学生处的王处长教训时就是她出来救的我。
吴天用讪讪地缩回手,“哦,赵云……不,赵老师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没什么,我找素颜谈点事情。怎么,你也找她?”
“嗨,我找她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班级的一些小事,既然这样,你们先谈吧!我先走了。”
瓦全 /苏小懒
七十二
55. 留校任教
赵云嫣冲我吐吐舌头:“素颜,你怎么又惹着他了?他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格外当心。”
“我倒没什么,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他呀,是觉得文院长器重我,怕我在文院长那里告他的状,所以才那么客气的。”
我们去了餐厅吃饭。
赵云嫣她举起雪碧:“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碰一下!”
“美好的未来?我能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她垂下眼睛:“素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留校任教了。下周一就开始领工资了。”
“什么,留校任教?你的意思是?”虽然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我还是有些意外。
“对啊,留校任教。我现在马上要毕业了,由于表现突出,文院长通过多方争取,把学院惟一的一个留校名额留给我了。你知道吗?好多人都曾经争取过这个名额呢,那时候我的压力大得要死。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你留校任教都做些什么?”
“文院长说第一年让我先锻炼下,暂时做学院的教务,负责学院任教教师管理、沟通等工作。第二年再开始尝试任教。”
“也就是说,我从下周一开始就要叫你赵老师了?啊,我想起来了,好像吴天用刚才就称呼你赵老师来着,这事确实得庆祝下,”我举起杯子,“祝福你!”
她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谢谢。不过,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叫我赵云嫣。那我以后指定你为Z大新闻传播学院惟一叫我全名的师妹好了。”
“哈哈哈……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
“还有,我在这里也要先恭喜你一下。”赵云嫣看着我,“你好好干吧,将来肯定会超过我的。我现在都有些吃醋了。”
“我有什么可恭喜的?拿我开涮不是?还吃我的醋,我一会儿就买瓶酱油找个没人的角落喝下去。”
“你还不知道?”她有些惊讶。
“知道什么?”
“文院长说你们这届也有一个留校名额,基本上就指定是你了。”
“我?”我瞪大了眼睛,“你没有听错吧?不可能。”
“怎么会听错呢?昨天文院长找我谈话的时候透露的。他说梁素颜这小姑娘不错,将来不出什么意外就让她留校。”
“啊?我留校?怎么……怎么可能会……再说,我又没有想留在这里。”
“你不愿意?你傻吧,要知道,留在这里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学院推荐,你自己拿着简历到学校人事部投投简历试试去,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现在你什么工作经历都没有,还是自考生,你看哪家单位肯录用你?你不想留校,底下一堆人想,他们送礼都不知道给谁送去。”
“啊?但你当初不是告诉我说自考证书含金量高,所以用人单位会抢着要的吗?”我迷惑地看着她。
她用同样迷惑的目光看看我:“我有说过吗?”
“你当然有,否则我怎么会那么痛快地放弃高考,来到这里?”
“是吗?我……我,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赵云嫣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当初招生的时候,说了很多,记不清具体哪句。”她没有留意到我尴尬的脸色,继续说道:“其实在Z大也挺好的,你现在前途不是一片光明吗?你还没有毕业,学院已经决定让你留校了,也就是说你连工作都不用愁了。在竞争这么激烈的北京,有份在大学任教的工作,别人还不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别人不用羡慕地掉眼珠子,恐怕我自己的眼珠子会自惭形秽地掉出来。我自语着,突然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在我和赵云嫣告别的时候,她又说:“素颜,你一定要提防罗植,我听文院长说罗植多次找他,希望能够留校任教。而且似乎他和其他老师的关系很好,虽然最后留校的决定权在文院长这里,但毕竟还要讲民主,要投票的,表面上也要过去。所以你需要好好表现,至少不能比罗植差,明白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要留在Z大,留在这个让我时刻觉得压抑和窒息的地方。可是分析一下赵云嫣的话,似乎又不无道理。我再次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瓦全 /苏小懒
七十三
56. 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依然在寻找。
寻找我那不断寻求的爱情。
还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想有一个知我、懂我、珍惜我、有梦想如我、爱我的男孩子做我的男友,我想和这样的男孩子在一起,学习或者生活。我们应该很相爱,想过一种淡然、闲适的生活,没有竞争,没有压力,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那些杂七杂八地他妈的让我一想就头疼的事情。
可是怎样才算是相爱呢?高中的时候老师盯得紧,我看到任何一个同龄的男生都要脸红,偷偷多看几眼能够欢喜上好半天,很有成就感;现在终于没有人盯我了,我看到任何一个同龄的男生都要四处打量:为什么没有老师盯我呢?没有老师盯的日子,做什么都没有成就感,真是郁闷。
或许人生来就是很贱的吧?
瓦全 /苏小懒
七十四
57. 李强的潇洒与堕落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李强。
那个晚上,他带给我的,除了感动,还有很大的震惊,我不能成为他的知己,可我也不希望我们是陌生人,对彼此而言。
但那晚之后,李强似乎就从Z大消失了,有时我想,我和他完全可以成为朋友的,很好的朋友。比如见面后可以拍拍对方的肩,说:啊哈!你小子/丫头也在这里啊!可以在开心的时候击掌,不高兴的时候歌唱,们可以一直为对方打气和鼓掌。
我只是不想谈爱情,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般要和我成为陌路。
他只想要爱情。能要一天,是一天。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每到晚上八点左右,便有一个男生在女生宿舍门口弹吉他,原本喧闹的女生宿舍,每每此时也像商量好的似的鸦雀无声。我们的宿舍就在二楼,冲阳面,听得很清楚。
低沉的轻柔的又带着股淡淡的哀愁,随着微冷的风飘过来,让人不忍打破这朦胧的意境。
横着的台阶日晒的花你的微笑还记得吗
简单的学号不美的书包我的事情你还打听吗
争抢的座位被谁占去了今天你是否回到你原来的家
我们已经长大不再讲以前爱讲的话
风吹来一个冬送走一个夏现在的你还记得吗
斜倚的吉他欲说的话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你快乐吗……
我一向不喜欢凑热闹,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个男生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唱给谁听,除了觉得这个男生很有才华外,就发现每天他的吉他声都能吸引大量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围观。
而且,他一直都在坚持,日子久了,居然成了固定的演出。
听隔壁的女生说他一天创作一首歌曲,然后到女生宿舍门口自弹自唱。
历时一个月,没有一首歌重复。
据说他是“飘摇”文学社的社长,半个版面刊登他的文章。
据说他是学校闻名的篮球王子,无人能从他手中夺下一球,三分更是投得漂亮之至。
据说,据说……
我终于按捺不住,来到了阳台,见到了这个传奇人物:他果然有些盛气凌人,中长穗的头发懒懒地贴在脸上,干净的白色T恤,褐色的多袋裤,怀抱一把破旧的古铜色吉他,微低着头,用重重的低音唱着:
我像风永远飘浮永无定踪
在每时每刻的每个季节里我都身变万种
我行过无数次万里长征的心路
我蔑视世俗的种种
背负着万众罪名我也被世人称颂
所有爱我恨我的人啊
我不需要你们谁懂
……
有几个大胆的女生不知从那里弄来的鲜花,大方地放在他的脚下。
“我们爱你!”她们齐声大喊,惹得路人驻足观看,一阵阵的口哨声、起哄声随即响起,持续了好一阵子。
他这才把吉他放下,抬起头审视那几个女生,微微一笑,指着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女生说,就你吧!
“噢……”又是一阵起哄声。
我不由得愣住,居然是李强!是,我早就应该想到他的,只是……在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抓起那个女生的手潇洒地背着吉他朝校外走去。
这是在选女朋友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吉他声再度响起,他以同样的方式带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哈!校园越来越文明,越来越开放了,原来这样也可以!想起那天他说的话,我有些心酸,更多的还是震惊。
“我承认,在Z大,很多人眼里的爱情,就是性交易的代名词,可我不是!”
你不是吗?我大笑起来,心却隐隐地痛,他变成这样是在赌气?放弃自己,慢慢堕落?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救世主,谁也救不了谁,什么都不是借口,早晚你要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代价。
有一次我在校园见到了他,他侧着头,冲我暧昧地笑笑,嘴角轻轻上扬,我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
那是一个有风的夜晚,我能感受到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滴答滴答带给我的阵阵寒意,老天吝啬得很,他不仅有肯赐给我爱情,甚至连友谊也不肯施舍给我,我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离我越来越远。
瓦全 /苏小懒
七十五
58、恋爱标兵
我没有想到王惠居然也谈了恋爱。这说起来有点像小说,那个男生也是Z大的,叫周小奋,是法学院01届的本科生,十月份考试一下就过了七门,一直很仰慕新闻学院那个“报八过八”、传说中“看书都看得吐血”的女生,没有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两人在书店相识,一番交谈过后,发现都是对对方仰慕已久,后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人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将王惠这样的女生征服呢?
他俩谈恋爱的方式,一说出来,恐怕天下的父母都会支持自己的子女这样恋爱了:早上五点半,两人一起去晨练,一面晨练一边交流学习的心得,然后去吃早点。早点过后,两人分头上课或者自习,等到中午大家吃饭的时候,两人找个自习室,把上午学到的、看到的知识巩固下,互相考对方,据说基本上到了把所看过的内容都背下来的程度,否则谁也不去吃饭,等到吃饭的时候正好过了吃饭的高峰,省去了排队的时间;下午还是照常上课或自习,到了晚饭之前依然采取中午的方式;晚上7点至9点是学校规定的上自习的时间,两人这阶段自习是照上的,9点至10点依然是“考试”时间,10点至10点半是吃夜宵时间,期间可以完全抛弃学习,随心所欲地谈情说爱了。
如果在“考试”期间,有一方回答不出,可以稍微提醒,如果提醒依然回答不出,则惩罚两人一天不得见面、不得吃饭,惩罚程度视回答问题错误的数量,依次递增……
瞧人家这恋爱谈的!我曾看到王惠的作息时间表,安排得满满当当,两人都是文科,理解或者背诵的成分居多,采取一对一的形式,一问一答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尤其是回答错误的时候,越发记忆深刻。二人开创了Z大学生谈恋爱的新局面,将谈恋爱和学习、生活达到了全面高效的统一,被广大师生赞为“恋爱标兵”。
这样一对志同道合的活宝,在Z大,据说还不止这么一对,王惠听周小奋说,他们寝室就有一哥们,和他女友这么干,爱情学业两不耽误,比翼齐飞。
尖子生就是尖子生,连谈恋爱都这么叫人“口服心服”!
瓦全 /苏小懒
七十六
58. 我时常想起受伤的心灵
我开始喜欢独自坐在空旷的教室里,让幽静平和的空气麻醉自己。有时我的思路能飞到很远,直至忘乎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享受。
偶尔我会抓一听可乐在手中,可能是可乐,可能是冰茶,也可能是啤酒——我所在意的并不是它们的味道,而是不同图案不同味道的易拉罐:将它们握在手中,拇指和食指轻轻用力,便听到“咔”的凹陷声,如果用的力度不大,既而会听到“啪”的回起突出声,再继续加深力度,直至出现扭曲的断裂口。不同的易拉罐,不同的图案,不同的力度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效果,很容易让我想起受伤的心灵。
老是TMD的这么压抑和郁闷,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崩溃。
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学生会,即便我不离开,吴天用、罗植之流也会找到各种借口和理由将我赶出去,在他们的眼中,我是多么大的一个眼中钉啊,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瓦全 /苏小懒
七十七
59. 不要以为你用了一支好牙膏就能保住你的一口好牙
中午路过报刊亭买了一本杂志,里面有一个关于心理年龄的测试,我很认真地做完,最后显示结果居然是39岁!
从小我就以为自己是个比较超前的人,比如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想将来我谈了男朋友,应该怎么向他表白爱意呢?比如一起骑自行车啦,要是遇到我喜欢的人,我就和他并排骑,绝对不超越他;后来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就想,将来我千万不能做教师,整天吃粉笔灰不说,还经常叫学生的家长过来谈心,然后自行车就会无缘无故地漏气,甚至连车座都找不到;高中的时候我就想,将来要是我有了小孩子,还叫他(她)像我这样遭这份上学的罪吗?整天一堆的资料等着完成,我肯定是很爱我的小孩的,不爱就不会生了,可是生下了小孩子却不能保证他(她)一生幸福,那还生个屁啊!
在大学的时候,我总算想到了一件正事,为此我很佩服自己——我要提前考完专科,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次四月的国考,我报了六门课程。去年十月过了两门,这次如果六门全部通过,等到今年的十月再过六门,那么我用一年半的时间就可以拿到大专毕业证书——我想无论我将来要去哪里,做什么工作,我都需要一个敲门砖,一个避免我不靠父母的血汗钱就会饿死的敲门砖。可是自考的试题是很邪门的,每次出的题都很偏,出的都是犄角旮旯里的东西,正如我的一位朋友说的,不要以为你用了一支好牙膏就能保住你的一口好牙一样,不要以为你把整本书都吃透就能保证你能拿到六十分以上。
我还是摸索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这很不容易——而且我没有想到,来Z大之前,从学前班到高中,做了十几年的学生,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居然是在Z大!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讽刺!
我不再盲目看书。无论怎么厚的书,拿在手里,我不会盲目地翻开直接阅读,就像我看到一个帅哥不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一样。我发现死记硬背,效率是最低的。我很愿意把我的学习方法和至今仍在自考路上摸索的自考朋友们分享——通常我是这样做的:打开书,仔细地看序言,作者(编者)在这里面很详细地告诉我们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有哪些重要的知识点,无论书本多么厚,总是会有主次之分。然后,看书的目录,全书一共有几章,总共讲述了哪几个大问题?每章具体讲了什么内容,每段内容有哪些小的知识点,我将书一点点细化,然后再简化——在考前,将书本的内容按照章节整理在三张A4纸上,此外买些练习册猛做选择题,然后在考试的前一天乃至进考场前,看这三张A4纸就可以了。
牙膏固然重要,好牙刷也得必备,这样保住一口好牙的几率才会大一些。
此间最清闲的,是罗植,因为被北京市自考办取消了一年的考试资格,他不能参与这次的自考。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他有了大把的时间来挥霍。我想他应该是听谁说了会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一个留校。因为我看到他比什么时候都卖力,整天出入于学院的各个教室,跟在吴天用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他的脸上满是谦卑的笑,虽然笑得跟哭似的,可是深得吴天用的喜欢。
 
瓦全 /苏小懒
七十八
60. 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雀突然回到寝室来住,前言不搭后语地找一切机会和我聊天,甚至带有某种巴结的语气。正可谓是烟囱里招小手,她尽把我往黑道里引,我才不信她那一套。
“李雀,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学你家罗植那一套,”我白了她一眼。
“是这样,我家宝贝,不,我是说罗植想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他请我吃饭做什么?”我没好气地说,“我可消受不起。”
“素颜,你别生气,罗植以前是不对,他这次希望能当面向你道歉,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个机会好不好?”李雀近乎哀求地说,又拉起我的手。
我看着李雀,这个离我越来越远的女孩子,是如此陌生。
“有什么事你可以让他给我电话,但吃饭就免了。”
“好吧,那你等一会儿。”
李雀开始给罗植发短信,十分钟后电话响起来。
“素颜啊,最近还好吗?”
“请你叫我梁素颜,”我才不吃他这一套,“当有不熟悉的人省略我的姓氏直接叫我名字的时候,多半是想利用我。”
“这个,是这样的,其实以前纯粹是个误会,我这次找你主要是希望我们能够联手,你呢,文比较在行,又深得文院长喜欢,我呢,组织力还可以,所以我想如果咱俩联合起来,整个新闻传播学院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打断一下,”我终于忍不住,“刚才你说的话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还有,人怎么可以和牲口合作呢?所以还是免了吧。”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李雀在旁边偷偷地看看,怯怯地,动了动嘴唇又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大学校园么?不,这是一个社会,是一个有着各种形形色色、不同嘴脸的人们存在的社会团体。有时候你以为这是一个笑话,可是这就是真实的生活。他如此现实,让我举步维艰。
 
瓦全 /苏小懒
七十九
61. 俨然少妇归
在迎接自考期间,学校再度抓起考勤,每天都有一帮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老师”,一个个跟鬼子进村似的到寝室、学校门口逮学生,夜不归宿者罚款五百元,并通知家长;逃课一节者罚款一百元,逃课两节罚款二百元……一时间,弄得学生怨声载道,虽然这不失为学校赚学生钱的一个好办法,但再有钱的土财主也架不住天天这么造啊,学生们眼看着口袋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他们终于也学乖了,在这紧要关头权衡了一下轻重利弊,还是暂时老老实实地回到学校住上一阵,至于上课,大家多半是签到完毕就走,该睡懒觉睡懒觉,该去胡混的就去胡混,或者贿赂一下负责签到的老师,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还不简单吗?一时间学校竟如同开学时般热闹,大有人满为患的势头。
寝室的人一下子聚齐了,她们一个个出落得越发漂亮,面色红润,举手投足之间个个俨然小妇人的模样。
呵,在外面同居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连聊天的内容都变化很大,李雀最爱说罗植的鼾声大,白丽喜欢讲“亲爱的老公”给的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只有水欣,提起侯明仅仅微微一笑,说对自己很好,其他的很少提及。
林傲雪对此颇不在意,她觉得这些女孩子太傻了,“女孩子的贞操岂能轻易给人?即便给,至少也要家产在五百万以上的。”
后来我在一个论坛中看到有人说:“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说有人拿出一百万买一个女人的初夜,我敢断言,肯定有很多人排着队让人家上。”
我在下面跟帖说:“何必这样说女人?如果说有人拿出一百万叫一个男人和谁上床,我敢断言,肯定也有很多男人排着队让人家上。”
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笑话:
A:听说你男友是Z大的?
B: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A:哇,那你好幸福啊,你男友很有钱啊!
……
C:听说你女友是Z大的?
D:你女友才是他妈的Z大的呢!
……
这个世界对人的诱惑的确很多,人们对诱惑持有的态度多种多样,但,请不要拿性别来划分,更不要拿他们所处的环境、所受的教育来划分,比如,你说,这样的学生肯定是民办大学生,我会非常抵触和反感。
我会以一个民办大学生的身份嘲笑你,嘲笑你连最起码的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我会以一个民办大学生的身份怜悯你,怜悯你这么多年有着人的头脑,脑袋里却空无一物;我会以一个民办大学生的身份微笑着看你,看你的笑容还能坚持到多久,看我们谁可以笑到最后。
 
瓦全 /苏小懒
八十
62. 第一个堕胎的室友
这天,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李雀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出去和罗植吃饭好几次都是红着眼圈回来。
她给罗植打电话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你居然叫我自己去?你还算是人吗?”
电话那段的罗植扯着嗓子喊:“我是团委书记,我带你去堕胎,万一让学院的老师看到了,我的前途,我的一切不都完了?不就是堕个胎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个傻X,爱去不去,反正我不管。”
李雀的眼泪刹那间崩溃,“和你没关系?”还没有等她说完,罗植就挂断了电话。
寝室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劝慰,气氛越发尴尬。
李雀就那样任凭自己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下来,她的泪水可真多,一颗颗滴在她的衣服上,前襟很快湿了一大片。哭声也由哀嚎渐渐地转为抽噎,肩一耸一耸的,泪水、鼻涕流了满脸。
水欣从抽屉内抽出一卷面巾纸递给她。
白丽小声地问:“怎么了?有事说出来,大家帮你解决嘛。”
林傲雪也觉得她有些可怜,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李雀却越发来劲,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哭诉:“我怀孕两个多月了,以前就说让他带我去堕胎,可他说女人的月经不准是很平常的,不可能是怀孕了,等到这个月又没来,我才偷偷买了试纸。可是罗植怕被学院老师看到影响他的前途,要我一个人去堕胎……”
她擦擦鼻涕,把纸巾揉成团,反复地搓来搓去,“这些日子,我为他做了多少事情?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他,为了让他坐稳团委书记的位置,许多不要脸的事情我也做了,可是现在我这样,他居然说和他没有关系。我想我妈,妈妈,你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我了,呜呜……”
林傲雪似乎没有留意李雀的表情,幸灾乐祸地说:“你看,出事了吧?你们就没采取什么保护措施?女人啊,还是不能那么早和男友发生关系的,结果呢,出了事情男的就把一切推脱得一干二净。”
“罗植说带着套做爱就像是穿着衣服洗澡,他不喜欢。我只好吃避孕药……”李雀的声音越发的低。
我也有些心软,正要说什么,看到她咬紧了牙,愤愤地说:“哼,他别想就这样耍了我,他不是怕老师知道吗,他既然对我不仁,我也不会让他过好日子。如果他不带我去,我就去F楼(罗植寝室所在的楼)门口闹,我坐在地上哭,告诉每一个住在F楼的人,他——罗植,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还要去学院办公室,去文院长、班主任宿舍闹,将他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部透露给他们……”
我前边说过,不能得罪女人的吧?看,是不是得到验证了?
原本还想给李雀出主意的我们听了这些话一个个愣住,水欣鄙夷地望了她一眼,端起脸盘去阳台洗脸。
白丽吐吐舌头,转过身倒头大睡。
我拿了两本书出了寝室。
开始我是有些同情她的,可是不要轻易小瞧任何一个女人,很有可能她就是你的致命伤。李雀刚才那一番让我们大长见识的话实在是绝妙,骂她愚蠢、白痴或者无耻,都玷污了这几个字。但一物降一物,事实证明李雀是说到做到的,不过她在实施之前先给罗植打了一个电话,结果刚到F楼前就被气急败坏的罗植扇了两个大耳光拖走了。
后来,罗植亲自带了她去市区的一家小医院堕胎,还给她买了两身套裙和一个憨憨的布娃娃,这才把她打发得高高兴兴地回来。
这是我们寝室第一个谈恋爱,也是第一个堕胎的人,当时觉得李雀很可悲,可是当后来水欣堕胎的时候,我才知道,李雀那时是多么的幸福。
自考那一天,寝室就我、王惠、林傲雪参加了,其他人只想拿Z大的毕业证,自考太难考了,不考也罢。
好一个“不考也罢”,Z大的毕业证书我没有见过,有没有人承认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自考证书,不惜一切代价。
瓦全 /苏小懒
八十一
63. 小女人的攀比之风
李雀堕胎事件发生后,罗植有一段时间对她出奇的好,今天买支玫瑰,明天送个奶油面包,甚至主动给她洗过一次脚。李雀感动得热泪盈眶,天天在寝室显摆。她早已忘记堕胎前她在寝室哭时那狼狈和可怜的样子。
白丽似乎和她飚上了,如果李雀今天说罗植给她买裙子了,明天白丽肯定叫男友给自己买件外套回来。白丽带皮靴回来,李雀肯定磨罗植买皮包。
两人就这样不断进行着虚荣的攀比,把寝室弄得乌烟瘴气。一个愚蠢的女人和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在一起,总会有很多好戏看。尤其是在双方背后还有一个后盾存在的情况下,后盾越坚实,戏份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精彩。可一旦失去了后盾,就比较麻烦了。
没过多久,不知道什么原因,白丽和男友分手了。她失去了后盾,悲剧上演了,这让李雀欣慰,她开始发扬自己大嘴巴的特长,四处去造谣生事,不停地说白丽的不是。
什么爱慕虚荣啦,什么被人给甩了,没人要……我亲耳听到她和两个八婆谈论白丽。
我们必须原谅李雀,因为她不说闲话,实在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就像老鼠不磨牙,就无法生存一样。可老鼠磨牙,只不过找些坚实的东西磨一磨,不再让它疯长,足够它吃东西就可以了,并不影响其他老鼠磨牙,所以说李雀比老鼠的修行还差一些。这却苦了白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雀传出的各类谣言早已被好事者传得变了味道,加上她以前谈恋爱时在学校里过于招摇,形象大损。
结果是白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交到男朋友。
白丽并没有伤心,只是变得有些老实,不再爱讲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开始安静地上课,一度让我很惊讶。
我发现白丽开始抽烟,据说是从学校的商店买来的,520,一种很美丽的台湾私产烟,小巧而细长,在每颗烟嘴内,都有一颗红色的心,据说尼古丁含量是最低的,很适合女性吸。
520,我爱你。
可是,到底谁会真的爱上谁?
林傲雪就从来不妨碍别人磨牙,她觉得她很幸福,外人看来也觉得她很幸福。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孙鑫和林傲雪,他们你喂我一勺,我喂你一勺,甜蜜至极。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林傲雪回到寝室,突然对我说:“素颜,希望你不要鄙视我。”
我装糊涂,“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和孙鑫达成协议。我们俩在一起,吃饭、上街、学习、谈恋爱,彼此照顾。但条件是他必须接受我的高中同学郭小凡。我一个人在外面求学,很无助和寂寞需要别人照顾和关心;而孙鑫,他需要我的爱情,支撑他继续留在这里,通过全部自考课程,我们各取所需。”
“我明白,放心,我不会乱讲。”
她继续幽幽地说:“孙鑫家很穷的,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但我现在离不开他。”
是的,孙鑫需要爱情,需要爱情带给他希望、动力或者其他的东西,而林傲雪,她需要的是一个高级保姆,在学习、生活、情感方面均能够照顾自己的保姆,而且是个要求不奢侈的保姆。
周瑜打黄盖,她愿打,他愿挨。但此时意气风发的她哪里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种日子终于没能够持久。
 
瓦全 /苏小懒
八十二
64. 总有些人消失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在Z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我没有想到,林傲雪会遭遇这么大的事情,甚至会毁了她的一生。
那是在高考即将来临的时候,Z大一方面在各类媒体上加大宣传,另一方面,为了在九月份开学给新生及其家长一个好印象,又扩建了好多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最好的证明是学校多了好多的民工,似乎是为了赶进度,有时十点多下了自习,还能看到他们在忙碌。有女生经过,他们就发出很长的起哄声;或者是流氓哨,尖长至极,很是惹人注意;或者唱一些爱情歌曲,有人领唱,声音很大,招摇得很。
记得开学时赵云嫣就说过,至少有四千民工驻扎学校,但以目前的情形看,应该不止四千人。吴天用开始提醒我们下晚自习要小心,无论做什么尽量不要一个人。然而,还是出事了。
2002年6月初的一个晚上,室友们约会的约会,学习的学习,寝室里只有我和水欣。
水欣前几天把侯明的电脑搬过来,一边上网一边和我牢骚。
“素颜,咱们学校可真够黑的,当初学校宣传单上不是说给所有的学生宿舍装宽带么?我今天去宿管委问了,安是安了,速度也还可以,但是要两小时一块钱。”
“啊?”我懒懒地倒在床上,无聊地翻看一本从赵云嫣那里借来的《萧十一郎》,“就这一种收费方式吗?”
“是啊,没有包月,反正无论你上多久都得按这个计费。”
“是有些黑,不过在学校这么久,你应该习惯的。”
水欣叹口气,“是啊,算了,凑合上吧,总比原来速度如老牛拉破车般的拨号强。”
林傲雪忘记带手机了,被她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我俩东一句西一句,聊了一会,寝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我趴在床上,抓过电话,“你好。”
“喂,我是孙鑫,麻烦找下林傲雪。”
“啊?她一个小时前就说和你出去了。”
“可我后来发短信说有事,要她等我电话,然后再去。”
“她手机丢在寝室了,你赶紧去你们约会的地方找她去吧。”
“好,我知道了,再见。”
“嗯,拜拜。”
水欣一边手忙脚乱地回着QQ,一边问:“谁呀?”
“孙鑫,找林傲雪。”
“嘿,他俩还好着呢?”
“是啊,还那样。”
“刚才有个咱们学校的学生加我,叫419,哎,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419?”我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4月19号出生的吧。”
“啊,他居然问我同意不?同意什么呀?”
我从床上蹦下来,凑到她旁边。
419:别装糊涂了,同意就说个话,定好时间和地点,大家各取所需。
蹉跎岁月(水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419:four one night
水欣愣住,不敢再胡乱回信息,她疑惑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念道:“four one night,four one night——for one night?”
我俩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道:“一夜情?”
老天!
宿舍电话再度响起,吓了我和水欣一跳。
“你好。”我接过电话。
“梁素颜在吗?”一个男生急促的声音。
“我就是,请问您是……”
“梁素颜,你听着,我是孙鑫。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我现在说的每句话你尽量不要让你们寝室的人听到,一会儿你放下电话有人问起,你就胡乱编一个混过去。”
瓦全 /苏小懒
八十三
我一愣,看了一眼水欣,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什么事情你说吧。”
“傲雪出事了,你现在从她衣橱里拿一套衣服,一件风衣,然后送到Z大湖这边来。”
“怎么了?”
“先别问了,你赶紧过来,注意保密。”
“好吧,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拉开林傲雪的衣橱,随便拿了一套运动装,又抓过一件黑色风衣。
水欣看着我,“你干吗去?”
我站住,“林傲雪呗!她说这两天可能要去她朋友家住,要我帮她带两件衣服。她着急赶火车。我送过去马上回来。”
“哦,路上小心。”
我长吁了一口气,抱上衣服关上门,向Z大湖跑去。
黑漆漆的湖边静谧得很,没有一个人,我有些害怕,小声地叫道:“孙鑫?林傲雪?你们在吗?”
“梁素颜,我们在这里。”孙鑫从一旁的草丛里站出来,小声道:“慢点,衣服带来了吗?”
“带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走过去。
眼前的一切让我永世难忘:
林傲雪瞪大双眼躺在杂乱不堪的草地上,脸上黑糊糊的,上衣、裤子被撕成一条一条,往日飘逸的头发此时乱蓬蓬地散在草地上,下身流了好多的血,殷红色的一滩一滩的血,刹那之间我几乎眩晕。
孙鑫哭着把我拿过来的衣服盖在林傲雪身上。
我倒退两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准时过来的,没有想到……那帮可恶的民工……”孙鑫哽咽住,再也说不下去。
“傲雪,”我的眼泪也掉下来,“你先说句话,让我知道你没事,求你……”
林傲雪缓缓地转过头,半喘着气:“素颜,宿舍里我只信任你,我……我被四个王八蛋给……给……”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你能告诉我现在怎么办吗?”
孙鑫焦急地看着我:“素颜,我求你了。帮帮我,帮帮傲雪。”
“你放心,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我擦擦眼泪,林傲雪此时的样子和她往日是多么大的反差,纵然我很讨厌她,可是林傲雪,我不要你这样子啊,我小心地抱住林傲雪,我不敢看她的样子,那只会让我更难受。
“这样,孙鑫,我先帮傲雪穿好风衣,然后我们一起将她扶到学校外面,打车去医院,然后通知她父母,再报警。”
“现在这么晚保安不是不让出去吗?”
“你塞给他十块钱就搞定了。还有,千万不要在学校内报警,否则以学校的处事原则,我们就出不去了。”
林傲雪看着我,“别人知道了我怎么做人?要告诉父母吗?”
“必须告诉,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告诉他们。”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林傲雪扶到外面,孙鑫塞给保安十块钱,我们很顺利地出了学校门。
我打电话通知林傲雪的父母,含蓄地说明了情况。林阿姨在电话里气得将学校的校长乃至各位老师的祖宗十八代骂得狗血喷头,然后打电话叫住在北京的一位朋友过来帮忙处理,林阿姨夫妇则马上赶往机场,两个小时后到达北京。
十分钟后,林阿姨的朋友开车过来,他小心地将将林傲雪放进车内,然后对着孙鑫左右开弓,打了近十个巴掌才肯罢手,孙鑫理亏地低着头,直到嘴角被打出血,也没有吭一声。然后,林阿姨的朋友说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就不叫我和孙鑫过去了,希望我俩守口如瓶。
我和孙鑫不停地点头。
回去的路上,孙鑫不停地扇自己的嘴巴,“我对不起傲雪,我对不起她……”他就这样扇了一路,我没有劝他。
晚上室友对于林傲雪的夜不归宿很是好奇,她们反复地询问我是不是她寻觅到了她的五百万,我随便编个理由打发过去。可是那个晚上,我满脑子都是林傲雪绝望的眼神和草地上那一滩殷红色的血。那一夜,我没有睡着。
 
瓦全 /苏小懒
八十四
第二天,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满学校的学生都在议论,说有个学生被民工强奸了。上午说是商学院的,被两个人强奸,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民工强奸学生的各种版本都有了,有的说是信息工程学院,有的说被五个轮奸……
林傲雪就这样消失在Z大,自此我再没有见过她,她亦再没有联系我。她的行李是她的家人在我们上课的时候运走的。我不知道她的父母后来是怎样和学校协调解决,因为学校是不会让学生知道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无论学生怎么传,只要学校咬定不放松,就谁拿它都没有办法。
只是,学校不再要求学生上晚自习,同时更换了新的保安。
我想林家肯定也不会愿意将这件事闹大吧,以她家的地位和声誉,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了。
后来听说学校给了林傲雪家五万块钱私了,我不知道真假,只是这件事情在校园里流传了一个月后,便再没有人提起。
而孙鑫,我再没有见过他,他仿佛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或许,在外人看来,总有这么一些人消失得让他们莫名其妙。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开始明白,作为学生,我们总是弱势群体,尤其是女生,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我还明白,没有什么事情重大到可以让天塌下来,见到林傲雪躺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天真的以为总会有什么所谓的上级部门来出面,勒令整顿,或者让Z大彻底倒闭。
可是日子照常,其他依旧。
它让我想起在电影里经常会看到的镜头:一片碧绿的湖水,有人被谋杀,或者有人跳湖自杀,他们的不同点在于,谋杀者把被谋杀的人扔进湖水的时候,为了掩饰罪证,多半会把他装进一个大袋子里面,再放些重物,这样扔到湖里的时候就会溅起好大的浪花,然后迅速沉入湖底;后者呢,由于没有重物,在跳湖的那一刻,溅起的水花也会稍微小一些。
相同的是:他们总有一天会被世人发现,只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难或者无从查找证据,来断定是他杀或者自杀。
还有最相同的一点是:曾经溅起很大浪花的湖水,很快就平静下来,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偶尔有路人经过,他们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瓦全 /苏小懒
八十五
65. 筹办“表先进”晚会
六月上旬,已经可以通过打声讯台的电话查自考的成绩,虽然每分钟三块钱,还是有很多人,尤其是女生,很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查询。
打通电话未必会有好消息,就像做爱,女人知道自己不一定会达到高潮,可是她会坚持喜欢做爱前的前戏,并抱着肯定会到达高潮的信念来安慰自己,一直坚持到最后。所以说声讯电话很过分,居然利用人的这种心理。
很开心的是,我六门成绩居然全部通过了!不过还是很险,《大学语文》这门我最信心十足的课程,居然不多不少正好60分!我的天!这门一年只考一次的课程啊,真难以想像,哪怕是59分,我提前毕业的计划都要推迟一年,看来拥有一支好的牙刷确实很重要。
新闻学院考得普遍很惨,但在“形式一片大坏”的情况下,还是出了一个报八过八的自考状元,还有那么三四个报六过六、过四的人,这再度成了Z大的宣传对象。
这下吴天用有事可干了,他把学院所有的学生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会。
“同学们,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会,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鉴于我们新闻学院在国考中取得的优异成绩,文院长和学校领导经过协商,决定在下周举办一个‘表先进晚会’,届时北京教育局、自考办的领导都会过来参加,校领导希望我们能把晚会办精彩,有什么困难和需求都可以提,他们会尽一切力量来满足我们。下面,我们就具体分工。”
吴天用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个个烟圈说:“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他看看我,然后环视了一圈我旁边的由我一一选拔的学生会成员,再望望罗植,罗植的旁边同样是由他逐个选拔而组成的团委成员。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看到罗植站起来,说:“众所周知,梁素颜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她的领导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这么重要的晚会,我想,非梁素颜莫属。”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罗植,这个狗杂种,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吴天用见我没说话,问:“梁素颜,你怎么想的?”
“我?”我犹豫了一下,如果我把这活儿揽在自己身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可是如果在这个紧要关头把所有的一切都推掉,我又有什么资格在学生会主席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下去呢?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反过去问他:“您希望我怎么做呢?”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自己选择尚有个回旋之地,这样回答恰恰给吴天用钻了空子。
果然,吴天用见我这么回答,马上顺水推舟地说:“既然罗植这么建议,你又没有什么异议,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吧。梁素颜负责此次晚会的节目质量,文娱部长和其他部的人员大家都辛苦一些。罗植嘛,就发扬发扬风格,来协助你好了。就这么定吧,时间比较紧,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现在还有九天的时间,赶快行动起来,用四天进行节目的筹备和筛选,再拿出两天筹备晚会所需的礼品、食品,各种服装及道具,剩下两天用来彩排,彩排第一天我和文院长过来看你们,提些意见,最后一天再好好磨合一下。另外,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此次晚会所邀请的嘉宾,千万不要疏忽了谁。好吧,那就这样了,如果诸位没有什么意见,今天就散会了?”
“吴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协助好梁素颜的,咱们打它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我办事,您放心。”罗植望着我,“梁素颜,是吧?咱俩配合肯定天衣无缝!”
“哦?”
“我是这么想的,你只负责节目质量就好了,这方面我是个大老粗,但后勤方面没有问题,其他杂事如采购、音响……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就是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吴天用意味深长地看看我,甩手走了。
 
瓦全 /苏小懒
八十六
66. 公开吵架和暗地里算计
安离在我离开的时候,问我要不要考虑离开Z大和她一起走,我说等我考虑一阵。
我考虑的东西有很多,我在想Z大还有没有值得让我继续留下去的理由,有没有让我留恋的东西,我想了整整一夜,除了文院长,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留下。
我决定找文院长好好谈一谈,在Z大,除了他,还有谁值得我信任。
院长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旁边的班主任办公室,赵云嫣进进出出,连和她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吴天用和其他几位老师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一会儿望望院长办公室,一会儿坐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我小心地站在办公室对面,趁赵云嫣出来的一个空,急忙拉住她,“出了什么事?文院长干吗呢?”
赵云嫣摆摆手,“小点声,刚才教务处处长和人事处处长都上来了,劈头盖脸就对老师们一顿臭骂。”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老师的事情,学院300多名学生联名上书换讲课老师,文院长批准了,但是教务处不肯换。俩人当着大家的面就吵起来了。好了,不说了,我得忙了,改天再聊。”
我叹了口气,还是改天吧,看来文院长也有一堆烂事要他去解决,可是感叹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那些教务处的所谓老师们一个个腆着大肚子,里面装满了肥肥的油水,还应该装满了更多的算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像文院长那样的一个老教授是他们的对手吗?
我正犹豫着,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是文院长,他阴沉着脸,脸上的青筋如此清晰可见,我从来没有见到好脾气的他会如此愤怒:“你俩打架可以,别在我的办公室打,去外面,让诸位老师,还有学生,都看看,你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文院长办公室内的情景就这样一览无余,两位处长紧紧地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紧紧地抓住另外的一个头发,另一个双手扯住对方的衣服,双脚还不断地踢来踢去。
可怜两人身上那么贵重的西服,已经面目全非。
两位在学校有着举足轻重的人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着如此精彩的节目。文院长在一边不住地喘气,老师们过了好一阵才想起应该上前拉架,吴天用冲在最前面,“两位处长消消气,别打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说。”冷不防一个大嘴巴扇在他脸上,“谁要是过来劝架就是他妈的不想活了,你丫的不信我就抽死你?”
吴天用似乎被打蒙了,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我……我……”
还有谁敢上前?
两位边打边骂,甚至开始互相揭短,曾经,曾经,我以为只有女人吵架时才这样,现在想,我错了,人一旦撕破了脸皮,攻击对手的时候还有什么性别之分,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不就是个小处长吗,少你妈在我面前装人,你收了学生多少黑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和几个女老师睡觉还不是世人皆知?小心我联合起她们告你个强奸……”
话越来越难听,人越聚越多(中国人素来就有看热闹的嗜好),老师们搓着手,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或许内心窃喜不已,他们同样唯恐天下不乱,有的巴不得越闹越大,两个处长全部处分,自己好有提升的机会;学生们呢,闲来无事,正愁没地可去,平日里打架的本事多半是从电视或者古惑仔里学来的,还真没有见过老师打架,多么难得的机会,可以好好借鉴下,回头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不想再看这样的丑剧,我奋力从人群中挤出,却看到文院长在前面走,一面走一面不停地晃着头。
“文院长,”我走过去,“您没事吧?”
他转过身看看我,勉强笑笑,“没事,就是有些心乱。”
“您去哪儿?要不要我扶您去?”
他摇摇头,“不用,你忙你的吧。”
“哦,那您多保重。”
他冲我摆摆手,向教师宿舍走去。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还处在文明社会中,因为校领导彼此之间为了升官夺位曾经闹出很多丑闻,但他们很少公开吵架,多半是暗地里互相算计。这次,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瓦全 /苏小懒
八十七
67. 和文院长的促膝之谈
晚上,出乎意料,文院长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宿舍喝粥,“我请客!我新买的玉米,啊呀香极了,你要不要过来?”
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我终于放心,“好啊,那您等我一会儿。”
我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一进他的宿舍,一股浓浓的玉米香飘过来,文院长还做了干扁豆角,买了四个鸡腿,边上还有一瓶白酒。
“哇,好香啊,”我夸张道,“口水都流出来了。”
“还不赶紧打下手?”他假装恼怒道。
我屁颠屁颠地去厨房拿筷子和碗,然后打开电视,边看边吃。
过一会儿,我问:“对了,今天处长们为什么打架?他们没敢碰你吧?后来怎么解决的?”
“他们不敢碰我。打架,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谁都不服谁,想步步高升,极力想在校长那里邀功?”
“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想降低成本,尽请些不三不四的人来讲课,这样的话学生们哪会继续留下来?尽自作聪明做些以小失大的事情。招生海报上写得再好,招来的学生再多又能怎样?中途退学的退学,要么是混上一年,第二年看还有谁留下?现在包括新闻学院、商学院、外国语学院等在内的学院不停地有学生退学,估计等到九月开学剩下一半都难。”
“不会吧,这么严重?”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怎么不会,现在咱们学院,已经走掉了一百多名学生,你们这几个班,九月份开学肯定要合并在一起了。”
“那这么多人退学,学校就没有人重视么?”
“他们现在才不管这些,只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对外宣传上,现在的Z大,好比是一座倒金字塔,底下的学生越来越少,不停地撤走,来年再骗学生进来,然后再走掉部分,不断持续下去……可是这些人呢,站得高高的,他们看不到这些,只是把学生骗到学校就好,其他一概不管。”
文院长愤愤地按着遥控器,“我想调动点资金请个好老师都不行,教务处和人事处就是不通过,你说还要我这个院长做什么?还动不动就扣我的工资,我一个老教授来这里是图他的钱吗?是图这里的环境,希望真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让来这里读书的学生成才。可是你们不争气,只要有个学生打架,就扣我的钱,这是人干的事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害怕,只好小心地看着他,连大气也不敢出。
他又说了一通对学校的不满,最后,扔下碗筷,大口大口地喘气。
“您,您,没事吧?”
他低着头,好像在思索什么,大概过了两分钟他才回过神来,见我紧张的表情,又开心地笑起来,“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
“别害怕,没冲你,我今天被他们气昏头了,发发牢骚就好了。”
“那就好。”
他拿起酒,倒了两杯,“来陪我喝两杯。”
我接过,本来想说我没有喝过白酒,但又咽回去,痛快地和他碰杯,喝了一大口。
有些呛,我忍住,没有咳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我:“你觉得我是个好院长么?”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
他开心地笑了,晃着大脑袋,手托着腮,“是不是拍我马屁呢?这可不好,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拍你马屁有什么用?”我认真地回复他,“太世故的教授可不是好教授。”
“哈哈哈哈……”他又开心地笑起来。
我也傻笑起来,“文院长,问你一个很傻的问题,Z大的现状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么你会离开Z大,离开我们去别处吗?”
 
瓦全 /苏小懒
八十八
他又喝了一小口,好半天,沉吟道:“暂时还不会,毕竟我把好多的学生和朋友带过来任教,我们还说要好好地干一场呢。纵然有很多地方让我失望,但不不至于放弃。他们吓不倒我的。”他又问:“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对自己放弃高考来到这个地方,有些怀疑。不知道是对是错。”
“不管对错,你已经选择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坚持和努力,让自己的现在和将来都变得更美好。”
我不住地点头称是。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只要文院长不走,这里就有希望,我对自己说。我将最近的想法说给他听,我说在Z大已经快一年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文院长劝慰了我半天,他说到哪里都一样,很多事情的发生有它一定的偶然性,但绝对不是必然。他建议我先不要离开,用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去挖掘这个学校好的一面,“或许越是看了太多黑暗和肮脏的角落,我们才有信心和勇气挖掘并面对光明和美好的事物。实际上,我相信大多数的学生还是想学习的,我相信他们会做得很出色,比如王惠,你要多向她学习,早点拿到自考毕业证书。”
和文院长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我的热情再度被点燃,我一直认为,他是上天派给我的守护天使,因为他的存在,纵然我对Z大再有诸多的不满和愤恨,都可以原谅,我甚至可以感激它。
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其实守护天使是人们自己编造出来的,或许曾经偶尔在梦里遇到过,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
无数个夜晚,我躺在床上想,文院长,您知道当时我的这些感受吗?
如果您知道这些,还会在我们这次谈完话后的一个月选择离开吗?
我想应该是会的,如果,如果是您想要离开Z大,谁都不能阻拦您。
而我,只为着您的那番话,义无反顾地留在Z大,并交了整整一学期的学杂费一万三千五百元,而您却离开了。
造物就是如此弄人。
 
瓦全 /苏小懒
八十九
68. 被罗植暗算
晚会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在此期间,罗植的表现远远超出乎我的意料,“后勤方面”基本上不用我操心,我所需要什么样的道具、服装……只要我开口,他基本上第二天就备齐,不愧是部队出来的人啊,能干就是能干。
而我和他终于不再相互虎视眈眈。
读者朋友啊,并不是说就此我就原谅了他,我就此忘记了他当初的辱骂带给我的伤痛,纵然我很讨厌他,可眼下,这是我的工作,我现在用得着他,有道是迎面不打笑脸人,我只有如此。
他同样用得着我,我明白。
节目我是不愁的,早在一个月之前文院长就曾找到我,希望我能建立起四个团队:模特、舞蹈、话剧和歌唱。他说一方面是为了让大家将自己的才能更好地发挥出来,也使得大家得到更加专业的锻炼,他还利用自己的朋友圈子,相继为这些团队请来了一些名师到现场做免费的专业指导;另一方面,一旦校内校外有了什么活动,我们可以随时拿出节目参加。
眼下,这些团队都用上了。我和另外一个文娱部长当初用了一周的时间进行选拔,每个团队选了一位队长,模特队里我挖掘到了一位曾经在新丝路做过模特的女生,话剧队里我用了一个大三被中戏开除的人做队长……(这充分告诉我们:在Z大,永远不要轻易小看任何一个人。)
这样,歌唱队一个合唱,两个男女声对唱,两个独唱,外加四组模特,三个舞蹈,一个话剧压轴,另外现场添加几个小游戏,加上各级领导和自考状元的发言,基本上就差不多了。我采用了两名善于调动现场气氛的男女搭档做主持人。经过几天紧张忙碌的准备,晚会终于如期举行。
领导讲话、歌唱、舞蹈……进行得很顺利,我看到腆着大肚子的领导一个个笑容满面,罗植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好不周到……正在我缓出一口气的时候,轮到模特队出场了。
之前我看过她们的彩排,真是精彩的不得了——休闲装、正装、晚礼……最后出场的男模每人嘴里横叨着一支玫瑰,手挽着穿着婚纱(好多还是用学校发的蚊帐改的)的女模特缓步而来……
模特们已经换好服装上场。
可是,可是音乐迟迟没有响起。
就连主持人报幕的话筒都没有了声音!我呆住了,怎么会?这个时候音响出问题,我靠,不是故意玩我吧?模特们都是根据音乐的节奏来走,此时没有音乐,没有声音,她们一个个愣在台上,傻得要命!
台下已经是窃窃私语,台上的模特不过是这几天进行了短暂的练习,她们基本上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傻呆呆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阵脚大乱。
我急忙向舞台后面跑,刚跑到一半,就听见音乐响了起来。音响恢复了正常,模特们也自如地走起台步来……
我暗自欣喜,还好音响没有出大问题,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后面的节目很顺利。我高兴地哼着小曲,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宿舍赶,辛苦忙碌了整整十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一夜无梦。我睡得很香,直到水欣把我叫起来。
“吴老师打过一个电话,叫你今天下午两点到学院会议室开会。”
“什么,又开会?”我从床上坐起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这几天骨头都散架了。”
“估计是总结大会,你这几天这么卖力,进一步证明了你这个学生会主席的实力,我想,留校名额肯定是你的了……”
“哪跟哪的事啊,”我佯装生气,心里却喜滋滋的。
下午,我准时到了会议室,发现罗植和吴天用,其他学生干部已经到齐了。只是罗植看我的眼神很怪,似笑非笑,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好了,大家到齐了,我们开会。”吴天用拍下手,示意大家安静。“首先我十分感谢大家在此次活动中做出的种种努力,晚会的成功,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支持。其次,我们要商讨一下关于取消梁素颜学生会主席的职务。”
我猛地一震。
“在本次活动中梁素颜作为主要负责人,多次不顾罗植的劝阻,执意租用了一套音响,差点导致本次晚会的失败,幸亏罗植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多租了一套音响,才保证了晚会的成功举行……”
 
瓦全 /苏小懒
九十
69. 离开学生会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
我听好多人说工作不好找,所以赵云嫣告诉我说我可以留校的时候,我就乱了。我打着展现自己实力的幌子,做了别人眼中的狗腿子,我跑东跑西,组织活动……不外乎是想好好表现,争取留校的名额。
可是眼下我得到报应了。
我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散会的,只记得后来文院长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事情的详细经过,他问我还想不想继续做学生会主席。他说如果他不同意,吴天用就没有权利动我。
我思考了一分钟,我说:算了吧,我没有兴趣。这是注定的,我不应该存在着这份私心。不如顺其自然。再说学生会活动耽误了我太多的时间,我输不起。我要尽快毕业,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离开了我就绝对不回头,就像离开我以前的学校一样。
文院长看着我:这样也好,真正把毕业证书拿到手才是最关键的,再说,他叹口气,我并不希望你将来留校,这个地方,“空气污染”很严重。
文院长已经开始说半句话了,他不再什么东西都和我和盘托出。我想他应该也有他的难处,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骄傲地走出Z大的大门。我要拿到我最需要的东西。
瓦全 /苏小懒
九十一
70. 招生新气象
Z大新建的教学楼已经拔地而起,明艳的红色煞是惹人眼,预示着这一年招生的黄金季节已然来临。
Z大这次铆足了劲,恨不得把所有的学生招到学校。诚然,民办学校的利益直接来自于学生,学生和学生带来的学费,是民办学校的生存命脉。“下一年咋过”,主要看这几天的招生工作如何。
实际上,每年的八月,北京火车站、南站、西客站,甚至连北站,都会汇集了大量民办大学的“使者”,他们有的在显眼处设立咨询点,并派专人答疑解惑,还免费奉送印刷精美的学校介绍;有的则举着接站牌,穿着写有各自学校名称的文化衫,挥舞着学校的招生简章、海报、横幅,站在出站口用热情洋溢的目光向内张望,等候着这些落榜生,等候着这些他们眼中的“抢手货”。就像一些心术不正的水产商人,期待着多来一些腐烂了的海货,好增加他们钱包的厚度。可惜这些落榜生做梦也不会想到,落榜也就罢了,还要被人当臭鱼买。
我想起一年前,初到北京站的我,或许那时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沦为其中的一员,还有文院长,同样难逃此劫难。
真是造孽呀!
记得有朋友迷惑地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花这么多钱,去读什么民办高校,还要参加难以通过的自考,公立大学毕业生都一堆一堆的,不好找工作,更何况所谓民办。花了几万块,浪费几年大好青春,图的什么?
我回答他,不图什么,他们除了去民办还能去哪里?您老人家,还有所有对民办学生指指点点的诸位,请你们告诉我,在中国当前所谓的“素质教育”体系下,那些无法适应,或者说压根不是学习这块料的学生们,复读无望,读大学无门,他们应该、能、可以去哪里?
请你给他们指条明路好吗?
如果没有,我请你少在一边啰嗦或者废话。
那些考上“正规”大学的学生,不管是怎么考上的吧,您的心情当然可以愉悦,没考上又不想复读的,或者复读了还是那德行的,出路之一就是找一家民办大学来试试。
试试,却是一辈子的赌注。鲁迅先生说,路是人走出来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是走这条路的人有多少在坚持,具体这条路如何,是否充满了荆棘险阻,是否有妖魔鬼怪,通与不通,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
他们是无头苍蝇,稍微感觉有条出路,便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哪里顾得所谓的前程,还有工作?他们是无暇或者说还没有意识顾及的,至少顾及不到找工作的问题。
瓦全 /苏小懒
九十二
71.全校师生总动员:招生内幕
Z大全民的招生活动,早在今年的六月中旬,就已经初具规模了。
还记得文院长说过,1995年、1996年是民办大学招生最好的日子,1998年达到顶峰。因为那时候,高中毕业生最多,各高校又没扩招,民办大学根本不用什么宣传,在屋里坐着等学生上门就行了。
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普通高校扩招、高中毕业生及其家长对民办高校存在认识上的误区,民办高校自身违规操作,改革力度不够,软硬件匮乏等都是造成生源流失的主要原因。”
Z大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在前期宣传方面,学校不惜花费高额的广告费,在央视、地方台及其卫星频道的黄金时间段频繁打出招生宣传广告:Z大的地理位置多么优越,学习环境多么幽静,交通多么便利,师资力量多么强大,住宿环境多么舒适,伙食多么美味可口……这些,对于Z大而言,大部分是可以实现的,甚至是九牛一毛,关键是在学生交完学费会不会一直坚持下下去的问题。
除此这外,为了能够完成今年的招生计划,本着“以招到学生为中心,以动员在职老师、Z大所有学生为基本点”的原则,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分别针对老师和学生,布置了周密而万无一失的招生计划(或者称为方案?)——
第一,给老师下达招生任务:班主任及Z大各学院教职工每人必须招满10个学生,招满10人后,每超一个奖励600元,每少一个扣当月工资的10%,以此类推。这是我去找赵云嫣时她向我大吐口水时吐露给我的,因为她很不幸,被划为教职工一类。至于院长级别的,每人必须招满50个学生(看来赚钱真是不容易啊)!
强!要不说Z大都是人才呢,从上至下,让人无话可说。
老师招生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他们主要采取“城市包围农村”的方式,或许在Z大领导人的眼里,城里人是比较有钱的吧(不像我,穷人家的小孩,没有见过大世面,看到Z大漂亮的招生简章,天真地以为所有内容都是真实的),因为Z大毕竟是高消费的学校,他们还要考虑到长期的效益,所以把招生工作的重点放在了城市:外派老师到各大省市布下天罗地网,设招生点,发放宣传资料。老师到不了的县区、乡、村等由老生进行补充,谁没有几个同乡同学、师弟师妹?招生时的“杀手锏”就是“现身说法”。由招生学校在读学生进行宣传,可信度大增,再加上可以拿出在校园中的留影等加以证实。再说Z大也不亏待你,每招到一个学生奖励1 000元人民币,你不是说学校消费高么?现在给你勤工俭学的机会了,看,学校想得周到吧?如果想退学,学校是不会退还大多数费用的,但只要你招一个学生来,所有该退的也都给退。咱赏罚分明吧?
第二,学生代理招生:学生和学校招生办签订招生协议,每招到一名学生兑现现金1 000元,招到10人以上者每人兑现现金1500元,招到20人以上者每人兑现2000元。未招到学生不予奖励,亦无惩罚。咱够公平吧?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很多人的眼里,发家致富的机会终于来临,那些终日花天酒地、四处欠债的人们,也开始蠢蠢欲动,Z大招生办的门口很快挤满了学生……
第三,召集全国各地“招生中介代理”,向他们发放Z大工作证,“指导”“招生代理”们如何在招生过程中以学校工作人员的身份进行招生。我知道,是有那么一些人专门靠为各民办高校代理招生赚钱,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吧?
瓦全 /苏小懒
九十三
72. 一切为了招到学生
招生办的主任在招生工作开展前给所有参与招生的师生上了整整两天的培训课。他鼓励大家必要时可以撒谎,并且不断暗示只要有人报名,不管分数高低,来者不拒。
实际上,家长和学生关心的(或者说主要是家长关心的)主要有四点:
第一:国家是否承认学历。一般而言,据我观察,没有一家民办大学会说国家不承认学历。毕竟,大家关注的只是一个是与否的问题,没有人深究,这给了他们钻孔的机会:国家承认学历!(那么,国家承认哪里的学历呢?没有说。国家承认什么样的学历呢?没有说。)
实际上,大多数民办大学颁发给学生的毕业证(学历文凭的除外)基本上都属于结业证,不具备学历资格,也就是说国家是不承认学历的。所谓的国家承认学历指的是学生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相关专业所有科目,成绩全部合格后由主考院校和自学考试办公室颁发的学历证书,这才是国家所承认的。(费TMD话,这还用你说吗?这个国家当然承认学历,你当自考一门门考下来都是抄袭的呀?可是很多人就是不知道啊,比如当初傻傻的我,我相信还有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另外一种,是国家批准部分民办高校可以颁发国家承认专科学历文凭(社会承认与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很多学校在宣传的时候根本不分专本,对外一律宣称,专和本,国家均承认学历。
第二:师资力量如何。很多学校也没有固定的教师队伍,师资一般来源于普通高校,教学质量比较差。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些学校,在招生宣传时却摇身一变,成了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管理现代化、环境优美的“著名”民办高校。这个在前面已经谈到,在此就不细说了。
第三:住宿条件。Z大相比较其他学校,有一个很强的优势,那就是有自己的校区。因为即便在北京,也有许多民办高校处于“游击”状态。他们根本没有固定的校舍和学生公寓。教学点分散多处,校舍的租用及大小往往根据当年的招生情况临时决定。每年老生、新生报到时无法及时安排教学及住宿,为防止出现意外或生源“流失”,赶紧联系部队组织军训,调兵遣将一番。
第四:是否分配工作。奇怪,现在名牌大学都不敢承诺包分配工作,偏偏上民办大学你还如此注重这些。没有办法,大家就是这么现实,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往往忘乎所以,天下哪里那么多的美事都落在你头上?可是民办大学就是敢说包分配工作,不容得你置疑。说啊说啊,慢慢地人们就习惯了,也就相信了(反正等到您毕业后已经是三四年后的事情了,该交的学费已经交完了,到时候胡乱给你找个小单位实习下,留不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了争抢生源而许下的谎言啊,就这样逐渐形成了。
此外,开展招生时除了常规的广告“促销”和“守株待兔”外,每年高考前夕,各民办高校都会跑到一些中学找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以给予一定“辛苦费”作为诱饵,让他们提供一些平时学习成绩不太理想,没有考入普通高校希望的学生名单,当然这其中包括学生的家庭住址,通过这些名单,一份份散发录取通知单。这些,都是郁闷的赵云嫣告诉我的。
所以,那些所谓的“差等生”啊,你们可是他们的摇钱树,所以,这也成了自考生自卑的一个缘由。
实际上,招生的这些日子里,也是考验校领导能力的时候,由校领导出面,疏通各地市的教委,由其代为招生。
总之,一切为了招到学生!
瓦全 /苏小懒
九十四
73. 身边的人都在参与“致富之路”
然而,民办大学存在的价值,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作为体制外教育力量的存在,而是他们可以像美国的哈佛、日本的早稻田等私立(民办)大学一样成为最优秀的人才培养基地,成为精英教育的中坚力量。报上也在说,国家教委也正在逐步规范教育市场秩序,统一组织招生,加大民办大学文凭的含金量。
但是很可惜,现在提哈佛,那是瞎扯。
我的一个朋友说,Z大就是中国社会的毒瘤,什么样的身体长什么样的瘤子,如果他真的走上民办路线,求学、开化、自由、民主……可比一股清风吹在中国教育界……但Z大恰恰蜕变成了一群伪道学打着教育的幌子圈钱的二次资本积累和业务扩张而已。
Z大的死穴,在于它算不算学校。Z大管理层的智商直接决定了一切立项的合法性。
它算学校么?
不知道。
在经过了学校招生办的短期培训后,Z大的师生浩浩荡荡地出了校门,开始了致富之路,一场轰轰烈烈的招生运动终于开始了。
在老师外派招生中,有很多老师选择带几名学生去,他们多半挑选几个老家是自己所去地方的学生一起招生,甚至不惜多给学生钱,一来学生熟悉当地的环境,可以协助招到更多的学生,二来有个什么打下手或者比较辛苦的活儿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自己就相对比较轻松了。吴天用就选择了和罗植去辽宁招生,吴天用对他也不薄,每天补助伙食费100元,他俩的任务是招满50名学生。每超出一名奖励1000元,招不到或者没有招满则扣除一定比例的工资或者伙食补助等。
罗植还给李雀找了一个关系,跟随学院的另一个老师去了重庆。待遇和罗植一样。
水欣说有些想家,于是她暂别了侯明,也和学校签订了代理招生,草草地去招生办领了资料后,便踏上了开往贵州的火车。为了早日回家而不得不和学校签订招生协议的人大有人在,因为离放暑假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能够堂堂正正地回家的最好理由就是招生。
白丽已经欠下了很多的外债,仅向水欣就借了1000块,她签的是代理招生,早早地回了河南。
寝室惟一没有和学校签订招生协议的是王惠,她很认真地看书、学习,参加学院组织的期末考试(虽然已经没有什么人把校考当回事),然后才回家。
好像落了一个人,是我,梁素颜。和文院长那一番促膝长谈,坚定了我留下来的决心。我仿效水欣,为了提前回家,而且又不用参加校考,和招生办签了代理招生协议,然后直接回家。
那时离高考还有两星期的时间。
我先去看了玲子和磊子——我在高中的朋友。玲子见到我时,快步地奔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头轻轻伏在我的肩上,一言不发。
我小心拍拍她的头,玲子,没事的,好好考吧,过了高考这关,就可以解脱了。我答应她在她考试的时候在外面守候。
磊子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想作为体育特长生的他是真的无需担心什么,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有些实权的老爸。
 
瓦全 /苏小懒
九十五
74. 如果不做高考的逃兵
黑压压的人群。为了抢生意而吵闹着的出租车和人力车;抱着各种饮料食品在学校门外心急如焚地等待的家长;聚集在四周的小摊小贩大声地叫卖着;前来维护秩序的110巡警……
如果不做高考的逃兵,那么此时此刻的我,应该正坐在考场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我在与考场隔了一条街的冷饮厅静静地坐着,要了一杯奶昔,打量着考场地四周。同时引起我注意的还有在冷饮厅焦急等待的几位家长。
我旁边坐了一位织毛衣的中年妇女。她桌上的冰糕早已化成了一滩乳白色的液体,看见我在看她,她友好地冲我笑笑,说:“我女儿要考东北的一所大学,听说那里到了冬天很冷,我抓紧点织,应该可以赶得上带走的。”她的声音如此之轻,生怕吵到考场里的女儿似的。
在冷饮厅的东侧有几位家长大口地喝着水,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紧张,谁也不讲话,弄得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还有一位老太太脚呈倒八字,身子微微向下倾斜,两手的手心向下,口里念念有词,据说是在给她的孙子发气功。
我想,那些在考场里的学生永远不会知道当他们身处考场的时候,自己的父母会如此紧张和不安。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在我坐上火车去往北京的那一刻,他们又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我无法想像。
连着两天,我都站在考场外,只为了给玲子的承诺。出了考场的玲子脸色很苍白,我没有问她考得如何,只是陪她去车站坐车。踏上公车的时候,她突然说:“素颜,作文,我一个字也没有写,我讨厌这一切。”
我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公车飞驰而去。
九月份,玲子去了石家庄一所专科学校,而磊子仅考了一百多分,却凭借他老爸的关系到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公安大学,居然还是本科,印证了那句: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瓦全 /苏小懒
九十六
75. 一下子招到三名学生
而招生的事情,来得让我措手不及。
那天,磊子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情找我,于是我们约好了在市区的冷饮厅见。
“迟到一分钟,你就等着见鬼吧!”我威胁他。
磊子在电话里唯唯诺诺:“知道了,姑奶奶。”他一直都是这样怕我。看起来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至少还像原来那样没有出息地怕我。
等到了的时候,我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
磊子给我介绍:“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贺海涛,三中的学生。”
“你好!”
“你好!”
我坐下来,招呼服务员,“五扣草莓味的冰糕。”一边发牢骚,“哎呀,你们不知道,北京所有的东西都贵得惊人,简直就是‘北京物贵,居大不易’,买点什么东西都思前想后的,偏偏我这嘴馋,没有水果就活不了,不过还最想念家里的冰糕,价格便宜量又足,特实惠……”
在我一气吃下四扣冰糕的时候,磊子终于打断了我,“素颜,能先停下一会儿吗,我找你是真的有事。”
我擦擦嘴巴,“好吃,服务员,再来一杯酸梅汤,”又转向磊子,“你说,我吃着呢,不,我听着呢。”
磊子咳嗽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海涛的成绩一直不太好,这次高考考得也不理想,想去民办大学读书。而且他经常听我提起你,这次叫你出来,就是想听听你对民办大学的看法。”
“对,我看到你们Z大经常在报纸、电视、网络上打广告,好像各个方面都不错,你毕竟在那里待了快一年了,给我介绍介绍吧,到底怎么样?”
我一愣神,马上想起我在招生办签下的招生协议,天,一千块钱就这样到手了?可随即另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个卑鄙的梁素颜,真是见钱眼开!怎么可以把人往火堆里推呢?你不是对Z大深恶痛绝吗?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贺海涛见我没有吭声,又问:“怎么,不方便讲么?”
“哪里,”我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有些突然,呵呵,是的,有些突然。”
磊子在一旁嘟囔:“素颜,这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好好和他说说。”
我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掩饰道:“没有问题,你都想知道什么,问吧。”
贺海涛说:“我想知道文凭考试和自学考试到底有什么区别?还有,自考难考吗?Z大的住宿条件怎么样?听说住的都是公寓?你们那里计算机专业好不好?”
我咽了几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听真的还是听假的?”
“当然是真的。”
“好吧,”我闭上眼睛,永别了,随手可得的一千块!
我将在Z的所见所感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直讲到唾沫星子乱飞,声音沙哑,又吞下了三扣冰糕,喝了四杯酸梅汤,直讲到天昏地暗,当然我省去了林傲雪的事情。
我没有料到贺海涛的眼睛越来越亮,“真的么?你讲的一切是真的么?太有意思了!是不是还有很多美女?”
一百个QQ大汗的表情。
他又说:“你们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Z大太好玩了,我说什么都要去。对了,我还有两个死党,说什么也得把他们叫上,嘿嘿,总算没有找错人。”
我哭笑不得地道:“你……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你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啊?”
这次他没有笑,很认真地问我:“那你大二还留在Z大么?”
“会啊,我都待了一年了,这样走掉太可惜了。”
“那就觉得无论它怎么差,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对么?”
我想想,“也对。”
瓦全 /苏小懒
九十七
不论我怎么恨Z大,它终究是我的母校,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而且,还有文院长在,或许以后还有更多的文院长出现的,不是么?我开始动摇了。
“我已经看过一些报道了,还有很多学校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校址,临时租了几间房子就是学校了,对吧?”
“还有,Z大是很有钱的,就是说它暂时不会倒闭,而且还很有实力对么?”
“我也实话实说吧,凭我的成绩我哪也去不了,即便有钱都不知道该送到哪里,我家没有什么门路可以走。好在家里还有点钱,至少足够我混个三四年的……”
磊子冲我努努嘴似乎在问:“怎么样?”
我是无言以对的,良久,我扔给贺海涛我的电话,“你自己想清楚吧,真的定下来就打电话,我那里有几张报名表,反正也和学校签下了代理招生。你若真的要去,还不如钱让我赚到。”
他笑笑,“好的,那我先去找另外几个同学商量下,回头我联系你啊!”说完,他就喜气洋洋地匆忙离开了。
我无奈地摇头,正要和磊子说再见,他突然说:“素颜,再坐一会儿,我自己还有事情呢。”
我说好。
“我无论考成什么样,都要去北京。我爸爸已经答应我了,他会动用他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送我去北京。”
“哦,”我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那,”他突然扭捏起来,“你,现在有男友么?”
我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干吗?你别想追求我哦,整天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我最嫌麻烦了。”
他的脸憋得通红,“哦,这样啊,那算了,我随便问问的。我才不会要追求你呢,跟个八婆似的,谁敢追求你呀!”
我上去给了他一拳,然后并没有忘记给自己要个冰激凌再离开。
我没有想到我赚的第一笔“大钱”居然就是给Z大招生的代理费。贺海涛不但自己决定去,还叫上了两个铁哥们,他们均从我这里拿了报名表,要去Z大读书。
我终于没有再劝他们,反正他们自己乐意,我又没有欺骗。到手的钱,我为什么不拿呢?
整整三千块啊!
瓦全 /苏小懒
九十八
76. 水欣的多事之秋
招生的事情已经基本结束,将三份报名表传真到Z大招生办后,离返校还有十天左右的时候,水欣发了一条短信给我,改变了我的行程。她说有急事,叫我务必第二天提前回校。问她什么事情,又不肯说。
我了解水欣的为人,想她肯定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事情,否则她不会如此。
和家人打声招呼,告别磊子和玲子,我匆匆地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Z大的招生果然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进了闹市区,处处都是人,教学楼、食堂、洗澡堂、超市又新添了几处,甚至还开了一个保龄球馆……
寝室只有王惠和水欣在,王惠这次十月份的自考,好像还要再报八门,我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惠前脚出了寝室的门,水欣就号啕大哭起来,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她的衣襟随即就湿了一片。
“水欣,这是怎么了?”我慌了手脚,“发生什么事情了,咱好好说。”
她不说话,仍然是哭。
我只好抓过面巾纸,小心地替她擦眼泪和鼻涕,同时小心地拍着她的肩。
“你,能,你能替我保密么?”水欣哭过一阵,有些累,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问我。
“好,当然。到底怎么了?”
“我,我联系不上侯明了。”
“嗨,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今天联系不上,明天再联系;打手机不通就打座机,实在不行就给他室友打电话问问。”
她揉揉通红的鼻子,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水欣?别哭了,你呀,太多心了。”
她摇摇头,“素颜,我,我……我已经三个月多没来月经了。前一个月我还存着侥幸心理,总以为不会那么寸……可是回家后,已经有了反应,总是恶心,我怕家里人看出来,就忍着。给侯明发信息,告诉他我怀孕了,叫他带点钱,快点想办法,我们约好了提前回学校。可是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手机一直关机,家里人说他上学来了。他寝室说他根本没有回来……我现在,我现在实在是没有一点办法啊……我该怎么办?”
我这才发现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小心地问:“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我偷偷买了试纸,”她咬着嘴唇,“是两道线。”
我深深吸口气,“听我说,水欣,我这里有两千块现金,不行的话,再借点。咱们马上去医院,好不好?至于侯明,我再帮你联系着,问问他寝室的室友。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咱回头再慢慢商量。当务之急是把……是打胎,你明白么?”
“我,素颜,我好怕……”
“别这样,现在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要为你自己着想,联系侯明的事情交给我,你必须去医院。”
我好像曾经听李雀说过,药物流产是不能超过五十天的,为了防止因我们的无知造成危险,当天下午,我和水欣来到了市区的一家颇有规模的医院——纵然我懂得不是很多,但我至少懂得找一家正规的医院。
我陪着水欣挂号,化验……
但是,情况很严重:水欣怀孕已经三个月了,医院不给做人流,只做引产,同时还要求家属签字,并声明,如出现生命危险和其他意外情况,与医院无关。
生命危险!怎么会这样呢?我蒙了。
 
瓦全 /苏小懒
九十九
77. 第二个堕胎的室友
想了一下,我决定还是先联系下侯明。
我先拨通了侯明和水欣租的房子,一直没有人接听。侯明寝室的电话响了四声才有人接听。
“喂,你找谁呀?”嗬,好稚气的童声!
“你好,请问侯明在吗?”
“噢,你找爸爸呀,他在和妈妈收拾行李呢,等我去叫他!爸爸,爸爸,有个阿姨找你!”
我的头“嗡”的一声,爸爸?
“喂?哦,王班长啊,我这次报五门,对,没错,谢谢!”侯明对我说了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随即挂上了电话。
这个王八蛋!我气得直跺脚,耐住性子按了一遍重播。
“喂,我是侯明!”
“姓侯的,我是梁素颜,我不管你现在怎么回事,水欣怀孕了,你马上带上三千块钱来XX医院妇产科302室,否则,”我咬着牙,愤愤地说道,“否则,我叫你爬着出Z大。”
说完,我挂了电话,我没有想到这是我犯的一个大错误。
因为,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侯明,也再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侯明从此从Z大消失,手机停机,房子也退租了,他在寝室的行李全部都收拾走,而且收拾得相当干净,连个屁都没有留下。
水欣,对你我是多么的内疚,一度我认为是我吓跑了侯明。我时常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冲动,那么,所有的一切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给侯明打完电话,我又跑到门诊去找水欣,她表情漠然地靠在门柱边,见我过来,只是将眼皮轻轻抬了抬,她在等我说话。
我不能确定侯明是否会来。
见她看着我,只好说:“水欣,我这就去交住院押金,以后的,咱们慢慢说。至于学校,如果有人问起,我可以说你做阑尾炎切除手术,你看行么?”
我看见她的眼神随即暗淡下去,“好。”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我冒充水欣的姐姐,签了字,医生给了水欣三片药,叫她十二小时服一粒,我怕出什么意外情况,当天就要她住在了医院。
晚上,我俩吃完饭,送她回病房,我替她塞好被子,安慰道:“水欣,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
水欣勉强笑笑,过了一会儿,她说:“素颜,明天和后天你就不要来了罢?”
“什么?”我一愣,“水欣,你在说什么呀?”
“求你,”她几乎是带着哭声,“请让我留有一丝仅剩下的骄傲,我不愿意让你,让我这么熟悉的人,看到我这么狼狈。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帮我找到侯明,告诉他我,我现在……”
“水欣……”我的眼泪刷地留下来,“你别这样,好难受。”
“看到他就让他赶紧来找我,好不好?”她闭上眼,咬紧嘴唇,“求你了素颜。”
“好。”我再也忍不住,跑出了病房。
 
瓦全 /苏小懒
一零零
78. 这个老男人结婚已有八年
侯明宿舍的电话一直到晚上熄灯的时候,才有人接听。
我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王惠,抱着电话走到阳台,“找下侯明。”
“侯明?他已经退学了,你打他手机吧。”
“什么,退学了?”我差点把电话摔到地上,“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上午他所有的东西就都弄走了。你是谁啊?”
“他家里的电话你有么?”
“对不起,没有。”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是,你是水欣吧?”
“你……”我一时语塞,竟然有些结巴,“我,不是,是……”
那边好像在移动什么,“等我一会儿,我到阳台上去说。”
“水欣,我劝你把他忘了吧。侯明这个王八蛋结婚已经八年了,他一直都在骗你。我们寝室的哥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大家都为你抱不平。听我一句话,忘了她,以后找个更好的……”
结婚八年?
侯明?
他妈的!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一
79. 暴发户之诞生
第二天,我去肯德基给水欣带了些她最爱吃的汉堡和鸡翅托护士拿给她。我没有见她,一是因为答应她不去见她最狼狈的时刻,二是因为我怕她问起侯明。我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她。
室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家各有收获。
白丽招到了一个学生,还和一个老乡谈了恋爱,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告诉我说她要退学。
“退学你去哪里?”
“我已经在学校外面租好了房子,二百五十块一个月,虽然是平房,但是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我可以在外面住,然后每天来Z大上课,还不用交学费,省下了一大笔钱。”
“啊?你跟谁学的?”我不由得佩服起她的本事了。
“咱们学校好多人都这么干。有的在外面租房,过一阵就退了的,然后还回原来的寝室住。反正没人查,也不多这几个人。我的好多网友,还有咱们班的同学,像咱们班在报社工作的王姐,这个学期她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还有李强、胡雯……”
瞧,Z大是多么的锻炼人,培育人,使他们深深体会到“勤俭节约是我们的传家宝”!
李雀晒得黝黑黝黑的,她配合学院的老师,差三个名额完成招生任务,成绩也算不错;而罗植,是超额完成任务,他总共招到了六十七名学生,整整超了十七个名额,按超出一人奖励一千元计算,他仅奖金就可以拿到一万七千元!
据说招到学生最多的是一家中介,他们代理全国各地民办高校的招生工作,这次总共为Z大招到了二百零九名学生!
天,那得多少钱啊!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二
80. 和水欣的疏远。
第三天,我去学校外面的饭店要了份鸡汤,用保温瓶温着,打车给水欣送过去。
我想,水欣一定猜出侯明这边出了问题,她可能想到侯明变心了,但绝对不会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
而我,怎能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听护士说,她在分娩前给父母打个电话,只说自己很好,后来就挂断了。
她疼得在床上直打滚,不停地掉眼泪,却一声不吭。
“胎儿已经成形了,开始她不敢看,叫我直接扔掉,可是正当我往外走时,她突然叫住我,说只看一眼。”小护士看着我,又说:“我看到过很多来流产的女的,大都是未婚先孕的,可以说对于她们疼痛时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已经习惯了;但是,她这个属于中期引产,要比早期人工流产难度大,可是从头到尾她没有吭一声……”
我不敢再听下去,打断她说:“别说了,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谢谢。”说完,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水欣,那是一个在众人眼里宛若公主般的水欣,那是一个在家里说一不二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女孩,那是一个直率、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水欣……
眼下,她背着父母,被男友抛弃,在医院冷冰冰的床上……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现在,她在想些什么?有苦说不出,还是上天在惩罚她酿下的苦果?
护士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让我难受之至。我感觉有人在我的肚子里不断地充气,一直充,充得满满的……直到经不起一丝的动荡和摇晃。
这一星期里我奔波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很少上课,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星期后,水欣出院,往我手里塞了一打钱,她说谢谢。
我说不客气。
我一直认为,经过这件事情,我和水欣的关系应该会变得更好,至少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才对,倒不是因为帮了水欣而就此邀功,我是认为,你可以忘记和你一起笑的人,但绝对不会忘记和你一起哭过的人。
但我们之间开始变得很疏远,除了见面打个招呼之外,几乎没有第二句话。我热情地和水欣说话、聊天,换来的却是她陌生和冷漠的言语。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后来我逐渐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虽然和水欣一起哭,但两人哭泣的原因大不一样,她哭是为了自己不公平的遭遇,她哭的是自己的凄惨;而我的哭泣,和自身无关,只是缘于她的凄惨。从这种角度出发,我们已经处在两个不同的“阶级”,她早已经把我从她的生活中排除出去了。
她老老实实地过起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她独来独往,开始发愤读书.
我想,这样也好,那就让她这样吧,或许和我在一起,只是让她想起她的伤痛,只会让她丢掉所有的自尊……
那么,水欣,只要你觉得这样好,就可以了。我无法为你做些什么,如果这也是对你的成全,那么我尊重你的决定。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水欣会死,那么鲜活的生命怎么会死呢?多年以后,我依然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三
81. 文院长的不辞而别
终于可以到学院去好好的上课了,听说这次招了好多的教师,水平还不错。路过院长办公室时,我突然发现里面好空,办公桌很整洁,似乎进行了装修,阳光射进来明晃晃的,我想起罗植好像说学院发生了什么大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吴天用跟在一位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的后面,点头哈腰地走过来,路过我身边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张院长这边走,您看,这是新闻一班……”
张院长?
我突然回过神来,文院长,文院长去了哪里呢?
我掏出手机,颤颤抖抖地拨了那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不会吧,我劝告自己冷静下来,他答应过我短期之内不会离开的,怎么会呢?我学费都交完了,他走了,我怎么办?
我居然有种被人被遗弃的感觉。
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学院办公室找赵云嫣问个究竟,但,她没在,其他老师像见了怪兽一样地望着我,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只好从外面把门关上。但在关门的刹那,还是听到了他们在我离开后说的话:“哈,文院长走了,瞧,她失宠了吧?”
“就是,看她以后还敢得意不!”
“瞧她那副熊样!”
文院长,走了?!
我跟丟了魂似的来到教室,李雀正在和罗植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见我过来,罗植冲她努努嘴,她马上扬起笑脸,“素颜,你听说了吧,文院长走了呢。”
“听说了,你有什么事么?”我强作镇定。
“啊,你已经知道了?”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笑话!”我冷笑着,“他在辞职前就和我说过了,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她怯怯地看着我,不再敢多言。
上课,下课,上课,下课。
我第一次把所有的课上完,感觉无数个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知道我,他们知道我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那个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那个一度被文院长称作“小孙女”的女生,梁素颜,此时此刻,正一脸颓丧地在教室上课。
他们就那样用复杂多于可怜的目光看着我。
对于一般的学生而言,不过是走了一个领导,但在有些人眼里,尤其是吴天用之流,他们一直认为我是狗仗人势,眼下文院长把我抛弃了,我也就没有靠山,没有任何资本了。
这样的事情说来比较痛苦,如果是一对恋人,一方抛弃另外一方,被抛弃的一方因为被抛弃,是弱势群体,很容易博得其他人的同情。纵然不能挽回损失,但换来的同情,也使心灵受到慰藉。而眼下的我,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一直罩着我的老大,现在抛弃我走了,他们惟有好好地报复我一下,把长期以来被压抑的报复欲望释放一下,才觉得合算。
瓦全 /苏小懒
一零四
82. 请原谅,我无法原谅你
中午,我直奔赵云嫣宿舍,却被告知和新来的张院长吃饭去了。
旧人换新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文院长走了,我呢?去哪里?留下来?还是继续蹉跎岁月虚度光阴?我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命运又和我开了一个如此之大的玩笑。
我像一个被遗弃在荒漠里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然而,十月自考报名已经来临,在这种状况下,我无心再想什么,只能急匆匆地报了新闻学专科剩下的六门课程。我期待着年底出成绩时我可以顺利毕业,拿到人民大学颁发的毕业证书。
我还是很伤心。自从来到了Z大之后,什么事情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呢?即便有一天,天会塌下来,只要我在Z大,那么,就应该觉得没有什么。
梁素颜啊梁素颜,我早就告诉过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应该指望任何人的,这个道理你不是很早就明白的么?
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会离你而去。
而你,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以为自己抓到了一颗救命草,以为自己从此可以逃离那个噩梦。
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呀!
纵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文院长,我是多么的恨你。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五
83. 我就是个白痴
紧张的自考已然来临。我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是一定要拿到毕业证的,否则就他妈的自杀去吧。
后来,文院长是给我打过电话的,他说很遗憾,不辞而别,他说不得不离开。他说Z大不算是一个学校,他说这里充满了肮脏、血腥、谎言、势力、丑陋……
我一直没有说话,心想这些你不是早就清楚了解的嘛,怎么现在忍受不了了。
他说我现在在另外一所学校任教呢,如果你愿意来这里学自考,我可以帮你联系。
他见我一直沉默,又说:我虽然在Z大担任院长一职,但,我其实只是个教授而已。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虽然离开了,但是我们可以经常见面的,不是说离开Z大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完了吧?
我说哦,是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挂断了电话。
他说的没错,他只是个教授而已。而我,只是个说学生不是学生、说成年人不算成年人的……什么呢?
我不过是个白痴而已。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我不怪文院长,他没有做错什么,他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为我做什么。
瓦全 /苏小懒
一零六
84. 去年今日此门中
现在寝室剩下水欣、王惠、李雀还有我。我们每个人都在成长,和当初的懵懂无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丽说到,也做到了,她果然没有交学费,但每日依然来学院上课,如果学校不查寝,她就来寝室睡觉。只有偶尔回她租住的房间去。
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即便大家面和心不和,一年却也就这样过来了。
王惠和从前相比,变得有人情味了,她不再那么孤傲和孤僻,看书看累的时候,经常会和我们说个笑话什么的。除了李雀外,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水欣、白丽、我,好像改邪归正了一样,服服帖帖地拜在了王惠的门下,王惠俨然成了我们的大姐头,我们一起学习。即便如此,我和水欣还是很疏远。
李雀越来越有小媳妇的味道,她对罗植的爱情,依然是那么忠诚。
后来白丽和一个老乡何志军在外面同居了。两人倒是没有整天腻在外面,每天还是坚持来上课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白丽说既然已经退学,就必须拿到自考毕业证书,不学习怎么行?至于男友,不过是寂寞和无助而已。不适合可以再换嘛。
我经常看到赵云嫣,和赵云嫣在一起的还有新来的张院长,他们经常在一起,有时是在食堂,有时是在学院的办公室里。
她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笑笑。听说新来的院长对她很重视,曾私下表示让她做我们的授课老师。
我们之间也开始疏远了。这样,挺好的。
十月自考前夕,Z大花高薪请了一些著名的教授级的人物,很多都是自考教材的作者,也就这几天,学校的教室几乎都是爆满的。
随后是自考,接着是静心等待十二月出成绩。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赵云嫣不但成为了我的授课老师,同时成了我的班主任。吴天用则被调换到下届,去带02级的新生。
新生可真多啊,嘴也甜,逮谁管谁叫师姐,师兄。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我想,这里面会有多少个梁素颜、水欣、白丽、王惠、李雀,还有林傲雪?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七
85. 有人欢喜有人忧
王惠很高兴,因为自考成绩终于出来,她报八过七。专科和本科的课程加在一起,她已经过了二十二门,还剩下三门就可以一起拿到专科加本科的毕业证书。他的男友周小奋本科已经全部通过,余下的日子里一边准备毕业论文,一面准备考研。
不愧是恋爱标兵!
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所报的六门课程中只通过了四门,这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我不能在这一年毕业了。
但还不至于太坏:自考很多专业只能是一年考一次,我在考前进行了缜密的分析,重点复习了一年只能考一次的科目,这样其他科目万一此次没有通过,那么还可以等下一次。至少不会拖整整一年。
好在没有通过的两门课程可以在来年的四月份考,只要我继续努力,那么毕业指日可待。我还想在剩下的这些时间里,多写些东西,这样即使毕业的时候社会上有人看不起自考生,那么我至少还有自己的特长,可以拿出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作证:我,梁素颜,不是个废物!
我想写一本书,一本反映在中国当前的教育体制下,那些民办大学生,他们的生活、学习、情感……还有,还有,他们的未来。
但,水欣,她这次报了五门,却一门也没有过。这就意味着她在以后的三年中必须顺利地通过所有课程,才可以拿到毕业证书,否则,只有拿Z大的证书。
有人欢喜有人忧。
得知成绩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整个晚上,水欣都没有说话。即便是她决定去流产的那些日子,我都没有见到她那么绝望哀怨的眼神。
我们不知道怎么劝慰她,或许我们过多地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而疏忽了她。
 
瓦全 /苏小懒
一零八
86. 医术“高明”的医务室医生
冬天到了。
我的羽绒服拿去干洗还没有取回来,只好穿上平时很喜欢的银灰色大衣。虽然很冷,心情却很好。
中午回到寝室时我突然觉得头昏沉沉的,没有一丝力气。
“是不是发烧了啊,”王惠摸摸我的额头,又贴在她的额头,“有些烫,吃点感冒药吧,我这有感冒胶囊,先吃两粒。”
我从床上坐起来,从王惠手中接过药。
白丽从衣柜里掏出钱包问:“我要去取款机取钱,谁和我一起去?”她试探性地看着我和水欣。
“我打游戏呢,要不你和素颜去吧。”水欣边打游戏边说。这是侯明留给她的惟一一样东西,只要学习累了,她一向是玩电脑游戏的。
“我去,”我说,“正好买点感冒药。”
我套上外套,“走吧。”
取钱的人不多,很快白丽取完了钱。我俩转过食堂去医务室买药。
里面只有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在值班室吃饭。还是三菜一汤:得莫利鱼,四喜丸子,小鸡炖蘑菇,西红柿鸡蛋汤。
待遇可真不错,我冲白丽眨眨眼,她会意地一笑。
“有感冒冲剂吗?”她忍住笑问。
他一抬头,天,红光满面的脸,络腮胡子,眉毛却淡得很,眼睛一大一小,同死鱼眼睛似的,还冲我一笑,露出整个牙床。
我不由得倒退两步。
白丽也吓了一跳,紧拉住我的手。
“有感冒冲剂吗?”她重复了一遍。
“同仁堂的,三块一袋。”
“三块钱,不会吧,这也太贵了,外面才一块呢。”我忍不住冲口脱出。
“外面便宜去外面买好了。来回路费还六块呢。”他放下筷子,盯着我俩,“到底要不要?”
我气得说不出话,白丽捅捅我,“算了,犯不着生气。先吃我的,我那一堆呢,没有了再去外面买。”
我正想说点什么,电话铃响起。
“Z大医务室,”他拿起话筒说道。
听筒另一端传来一个女生焦急的声音:“医生,我们有个女生昏迷了,您赶紧来一趟吧。”
“什么?要我出诊?不行啊,值班室就我一个人。”他顺手夹了一块鸡肉。
“医生,求求您了,实在是紧急情况,这个女孩都没有知觉了。求您破例一次吧。”
男医生继续就餐,台球般大小的四喜丸子他两口便进了肚,“不是我不去,实在是有规定。这样吧,你们把她抬过来吧。就这样了。”
电话被挂断。
男医生继续就餐。
“嗯,消炎药有吗?”我不甘心白来一趟,小心翼翼地问。
“牛黄解毒片,五块。”
这次头也没有抬一下。
我吐吐舌头,在里面又转了一圈,发现一个比一个贵,不禁咋舌。
“让开,快让开!”
伴随着急乱的脚步声,楼道里突然传来近乎嚎叫的声音。
瓦全 /苏小懒
一零九
我和白丽正疑惑地往外看时,看到四个男生抬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医务室,女孩身上胡乱地盖了一床被子。后面跟着的居然是王惠、李雀,王惠托着那个女生的头,李雀小心地拉着被子,七手八脚地将人放到医务室病号床上。
“咚”的一声那个女孩的头碰到了床上的铁护栏。
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起来,不由得闭上眼睛。
白丽却挣脱我的手走过去,“水欣?”
什么,是水欣?我呆住了。
水欣披散着头发躺在那里,半睁半开的眼睛时而露出眼白,极度苍白的脸因痛苦极度扭曲着,嘴唇很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因出汗的缘故全身湿淋淋的,时不时地痉挛。
“我看看,”男医生这才放下碗筷,走过来说,“其他人都散开,注意通风。”他戴上听诊器,煞有介事地听来听去,一边抬头问,“是昨天得肠炎的那个么?昨天不是给她开药了吗,怎么这样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王惠看看我,这才说:“她昨天好像确实是在这里买了些药,但从今天晚上到现在没有吃一点东西。吐个不停,拉个不停。刚刚在寝室眼神都不对了,后来就全身痉挛,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反映。”
李雀在一旁补充道:“还有些烧,眼神有些痴呆,应该就是这些,对吧?”
我冲到水欣的面前,晃着她的胳膊,“水欣,你醒醒啊,你到底怎么了,说句话,求你了。水欣……”
可是水欣没有任何知觉,她只是不停地抽搐。我摇晃着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快点叫救护车!”
男医生瞥了我一眼,“就你明白?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啊?这么点病犯得着叫救护车吗?不懂就别在这里瞎捣乱。”
“那你倒是赶紧抢救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我们说明白。”
“胃肠性感冒,有点肠炎。”他放下听诊器,又翻翻水欣的眼皮,“先打支镇定吧,这么痉挛着我可不敢给她用药。先镇定镇定。”
王惠冲几个男生笑笑,“谢谢你们了,先回去吧。”
帮忙的几个男生点点头,“王姐,有什么事你再叫我们,我们先走了。”
男医生从药柜里拿出注射器和透明的小药瓶,“你们把她翻过来,准备打针。”
我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王惠拉拉我的手,“听医生的,毕竟咱们对医学不懂。”
我们小心地把她翻转过来,她早已没有了任何知觉。王惠和李雀两人摁住她的腿,白丽抓住胳膊,我轻轻地将她的睡裤拉下一点。
不忍再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隐隐约约有一种死亡的气息袭过来,我不敢多想。
“等等,”王惠突然推开男医生擦酒精棉球的手,“胃肠性感冒为什么要打镇静剂?有没有副作用?为什么不打保护肠胃的药或者让她清醒的药物呢?”
男医生粗鲁地拨开她,“她痉挛这么厉害,你叫我怎么下药?我得先把痉挛止住吧。万一用别的药又了什么闪失怎么办?”
王惠只好沉默,“成,你打吧。”
一剂镇定打下去,水欣渐渐止住了痉挛,却安静得让人害怕。依旧翻着白眼,肚子一起一伏,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我终于沉不住气,拿起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告诉了地址后,却被告知三十分钟后才能过来。
我和王惠说完,李雀急着说:“我现在去外面叫辆车吧,咱们小心点,把水欣送到医院。”
“好吧,你快点……”我还没有说完,男医生在边上吼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叫出租车那不是害她吗?里面什么设备都没有,这万一在路上出了事,是你们负责啊还是我负责?”
我们不由得停下来,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现在究竟怎么办呢?我们急得有些六神无主。
 
瓦全 /苏小懒
一一零
“这样吧,”男医生看见我们不说话,有些得意地说:“我现在先抢救着,咱们同时等救护车过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上天啊,原谅我们这些没有经验的女生吧,我们是真的不懂啊。
我想,既然可以做医生,那么肯定是比我们专业的,那就听他的吧。
他一会儿翻翻水欣的眼皮,一会儿用听诊器在水欣的肚子上不停地按来按去。我们紧张地围在水欣的周围,祈祷着救护车赶紧到来。
王惠已经打电话给我们的现任班主任赵云嫣,说十分钟后就会赶过来。
可是现在的水欣让我们慌乱不已。
她已经停止了抽搐,安静得让人害怕,只有那一起一伏的肚子,让我们相信她还有呼吸,无论我们如何呼喊她,她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男医生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终于,他扔掉了手中的烟,“情况似乎不是很妙,她太安静了,再打一支兴奋剂吧。”
连白丽都吼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哪有医生给病人打完镇定又打兴奋,你到底是不是医生啊?请你看清楚,这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在过家家。”
“就是,人命关天,你可不要乱治。”王惠也在一边严肃地说。
男医生振振有词:“你们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前期她痉挛得那么厉害,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我当然要让她镇定下来。但现在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她太安静了,很有可能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必须让她清醒,当务之急就是给她打兴奋,如果你们不同意也可以,只是到时候有什么闪失,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被他训斥得哑口无言,见我们没有吭声,他从药柜里把一小瓶液体取出来,吸入注射管。
“没有什么副作用吧?”我斟酌着,问了这么一句。
他瞪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随即将药注射到水欣的身体。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时候,赵云嫣还有吴天用,新来的院长都到了医务室。赵云嫣冲我点点头,随后和领导去了解情况。
王惠简单地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起始。他们一边打电话联系医院,一边向男医生询问病情。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终于到了。但,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车上除了司机居然只有一个小护士,胸前戴的牌子还是实习护士,车上什么急救设备也没有。
大家小心地把水欣送上车,王惠和李雀也先后上了车,我正要坐进去时,挤在里边的赵云嫣突然说:“素颜,已经没有地了,你就别去了。”
见我有些犹豫,她又说:“放心,院领导都在,我们会好好照顾水欣的。”
我只好默许。
救护车满载着一车人驶向校外。而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我不敢想,也不愿想,我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我给王惠她们发信息,却一直没有人回,打电话,告知手机关机,好奇怪,怎么会都关机呢?难道是都没电了吗?
我终于混混沌沌地睡去了。
早上醒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因为没有一个人回来睡觉,寝室只有我一个人。
 
瓦全 /苏小懒
一一一
87. 痛苦绝望的哀嚎声
我从床上狼狈地爬起来,哆嗦着开始拨王惠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白丽、李雀的手机同样都关机。打赵云嫣的手机,没有人接。
见鬼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水欣呢?她怎么样?
我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爆了。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穿上衣服,洗脸、刷牙,决定先去学院,实在不行就去赵云嫣的宿舍,就不信找不到人。
到阳台的时候我才发现,居然下了一夜的大雪,厚厚的雪积了足有一尺深,整个Z大被一片白色覆盖着。
这是2002年12月16日,北京的第一场雪。
两年以后,刀郎的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红遍了大江南北,街头巷尾纷纷传唱。
而水欣,就在这一天,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疼爱她的爸爸妈妈。
我拿好钥匙,正准备出门,忽然听到楼道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的痛苦的哀嚎声: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再看妈妈一眼,妈妈的心肝宝贝啊……”这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悲哀、绝望、痛苦,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的心急促地跳着,几乎站立不稳,哀嚎声越来越近,终于,寝室的门被打开了。
我看到了水欣那哭得几乎眩晕过去的母亲,还有在一边搀扶着她母亲的父亲。再后面,依次是张院长、赵云嫣、吴天用。
整层楼道的人听到风声都出动了,很快就将寝室围得水泄不通。
我就那样,一脸白痴样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水欣的父母亲走进来,在张院长、赵云嫣进来后,宿舍门随即被吴天用等人关上了,我听到吴天用疏散大家的声音。
赵云嫣直直地用眼神盯着我,随即她走过来,背对着我,“叔叔阿姨,这张床就是水欣的,您节哀吧,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不是……”
水欣,水欣,节哀?我傻眼了,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地在桌子上打游戏,怎么就……我一个踉跄,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瓦全 /苏小懒
一一二
88. 水欣,我想起你的大眼睛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在宿舍,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赵云嫣在我的床头,水欣的床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她的父母什么都没有剩下。
“云嫣,”我有气无力地说,“水欣,水欣她,真的走了吗?怎么会呢,昨天我俩还在一起说话来着。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什么病啊,不可能一下子就过去了呀?”
赵云嫣看看我,将我床头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叹口气。
“你说话呀,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素颜,你也别太伤心了。水欣一直有脑炎的,这次是突发,由于她向我们大家隐瞒了她脑炎的病史,耽误了抢救的最佳时机,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脑炎?”我愣住,“没有听她说过啊,脑炎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发呢?有这么厉害嘛,一下子就可以使人毙命?”
“脑炎是一种很厉害的病,如果抢救不及时,病人就有可能失去性命。学校这次尽力了,学费也给退了,她父母的往返飞机票也都给报销了,甚至火葬费也是学校出的……”
“已经火化了?”我愈发震惊,“怎么这么快?”
“她妈妈哭昏过七次,醒过来就哭,实在是……”
“那王惠她们去哪里了?”
“她们有些害怕,第一次经历死亡,请了假回家休息几天。对了,学校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决定让你们搬出这间宿舍,如果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今天就搬了吧?你可以搬到新闻学院任何一间宿舍里,包括大一或者大二的。”
见我没有说话,她继续补充道:“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毕竟,我们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赵云嫣叹了口气,说:“水欣的家人除了这台电脑已经把她的东西全部带走了,一是他们从未听水欣说起过买过电脑,二是水欣曾经和他们提起过,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这台电脑,她妈妈说就留给你了。你要不要看着办吧。”
说完这些,她终于离开。
在她关上宿舍门的刹那我睁开眼睛,我知道,赵云嫣肯定在瞒着我什么,水欣的死是不可能和学校没有一丝关系的,至于室友的离开,也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第一次面对死亡”害怕,这统统是骗人的!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一两句话就把我打发走了?
这房间,这空荡荡的房间,处处都有水欣的气息,冷不丁地,眼泪就滚下来。
我实在不知道,在这里,应该用会么样的语句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想要说,首先,我必须要接受,在Z大,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应该是偶然的,Z大作为中国诸多民办高校中的一所,在他从无到有,从混乱到规范的过程中,如果一直举步不前,那么继续发生这样的事情,定是必然的。
我无法也不能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抛到Z大的身上去,我相信,Z大领导人同样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如果当时水欣随身带着药丸,如果水欣之前告诉我们她的病史,如果校医名副其实,如果当天来的救护车设备齐全……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其次。我要感谢Z大。感谢Z大,作为我国高等教育事业中的一支生力军,给了我,以及和我一样渴望继续求学的人们,可以通过独特的方式在特定的环境和氛围中继续学习。
同时我也明白,在民办高校日益发展的进程中,无可置疑地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仅仅依靠金钱或文化来引导,是不足以让他从混乱中走出来的,至少,短期内不会。水欣的死,已经是巨大的牺牲。
真要做出牺牲,也要看这样的牺牲能够带来什么,以及值不值得去牺牲。这样的牺牲太不值得。
我不希望,要一直等到混乱不堪的那一天,才有人觉得应该去规范了。那样,已经为时太晚了。
我还是很伤心。
因为,此时此刻,水欣,我想起了你的微笑,你的大眼睛,我甚至想起你白色的系带凉鞋,你说你是家中的娇娇女,你说贵州的牛肉干很好吃……
水欣,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我难受,我无能为力。
瓦全 /苏小懒
一一三
89. 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
我们都换宿舍了。
学院几乎是强制性地将我、李雀、王惠分散安排在了不同的宿舍,但都在同一楼层。我被分到了大一新生的一个六人间的宿舍,但算上我只住了五个人。
白丽悄悄回到了她在外面租的房子,过了一阵儿,偷偷地搬来住在我的上铺。
李雀和王惠也分在了大一新生的宿舍。
似乎是商量好了的,我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很多次碰到王惠,哪怕是李雀,我都很想知道在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们之间竟然如同陌生人一样,即便相见,也只是轻轻地对望一眼后,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
学校里很多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很多人都隐隐约约知道死了一个人,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简单的死了一个人而已,是的,死了一个人。
中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所以死一个,也没有什么。
他们没有兴趣问,或者说没有时间问,来不及问,或者更多的是,他们不敢问。
因为所有从那间宿舍走出来的人,都变了样子,变得沉默寡言,变得陌生,可怕。
然而,最让我震惊的还是新闻传播学院院长在召开全院会议时做出的解释。
“我想有必要同大家解释下水欣同学的事情。”张院长一字一顿地说,“由于水欣同学突发脑炎,在上周去医务室看病时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导致病情恶化,在送医院后不久因抢救无效死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做院长的十分悲痛,有人误传是校医用错了药,这是十分荒谬的,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因为学校原则上是同意解剖验尸的,但考虑到她的父母过于悲痛,不愿打扰女儿,所以……另一方面,学校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给水欣家退了所有的费用,同时报销了她父母的往返飞机票,对此,她父母也十分地感激……”
“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给大家带来任何的情绪波动或者是压力……”
我突然想起,水欣原本是打算这一天坐火车回家的,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她确实是回家了,而且是她父母抱着回家的。
抱着她的骨灰,回家。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在以后很多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人提起。我想到北京的都市报纸,京华时报,或者晨报,晚报,上面几乎每天都会报道死亡的新闻,车祸、跳楼自杀、抢劫……
每天都死好多人。
可是中国人口就是多,死多少都无所谓,这个世界依然如此,依然继续。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正在发生。
 
瓦全 /苏小懒
一一四
90. 我的爱被你遗弃了
寝室里有四个很可爱的小女生:刘希,钱小蒙,郑悠悠,还有朱思。她们很可爱,很时尚活泼,喜欢说笑逗闹。一起上街、吃饭、上课,很团结,还结拜为姐妹,并热情地邀请我参与。
她们都是高考落榜生,这里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可以完成大学梦的天堂。我看到一年前好多曾经见过的影子,在她们每个人的身上不断晃来晃去。她们爱Z大,喜欢Z大,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多么美好的梦!
和她们在一起,我经常觉得自己老了,基本上我很少参与她们的活动。
可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我听到水欣的声音,她说素颜,我好痛,我好痛啊素颜。
水欣的电脑就放在我床前的桌子上,好久没有人动,积了厚厚的灰。我小心地将它擦干,然后开机,接上宽带。
电脑里有很多歌曲、游戏,还有蜡笔小新、名侦探柯南等动画。
一个个无意地翻过去,充斥着水欣的味道,突然,在E盘里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我看到了这样一个Word文档:写给我的爱人。
几乎是颤抖般的,我双击了Word文档,这封信果然是写给侯明的:
侯明:
老公,我还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像是做梦一样,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你甚至没有来得及和我说声再见。或许你觉得愧疚?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即便你离开了我,我依然不会怪你,既然我爱你,那么你就有权利决定爱我,或者离开我。
可是,侯明,今天是我流产整一个月。我想起我们的孩子,我梦到他了,是个男孩子,有着和我一样明亮的大眼睛,皮肤很白,他叫我妈妈,叫你爸爸,可是后来,找不到你了。
然后,我和孩子一起找你,旁边围了好多人,他们说你欺骗了我,说你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他们说你是个混球。
可是无论怎样,你都应该告诉我的,不要让我整天地等待,因为你是知道的,我就是如此痴情的一个女子,我爱你,是的,很爱很爱你。
我记得你说最喜欢看我换衣服时的样子,你说我就像你的小媳妇一样,让你的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现在的我,只在夜深,室友睡觉的时候才换衣服,因为我怕换衣服的时候会想起你,怕自己不争气地掉眼泪。
昨天去上课了,稀稀拉拉的教室几乎没有什么人,我想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们可以回到咱们的家里做饭,我想念你给我做的油炸冰激凌了。
我曾经和素颜说过,如果你回来,我还是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因为一个女人有多少个第一次?我第一次给了你,我第一次堕胎也是为了你,既然什么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侯明,我想了,可你,还会回来吗?
侯明,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有换,我经常幻想着有那么一天,在某一个深夜,我的手机会响起,然后我听到你熟悉的声音,你说宝宝(你最爱叫我宝宝了),我回来了,你还在吗?从内心的最深处涌上来无数个声音她们答应着你,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等着你。
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回来的。
你换了手机,换了座机,你没有给我留下一丝一毫的东西。
咱们租的房子,现在已经被另外一对小情侣租下了,我经常从那里路过,总是会想起你。我在房子的外面,捡到了一个香囊,侯明,那一刻,我的眼泪流下来,我是真的知道,你就这样狠心地离开了我,因为,这个已经破烂斑斑的香囊,是我从贵州带过来,笨拙地绣上你我的名字,送给你的。
可是,它被你遗弃了,我们的爱被你遗弃了,我给你遗弃了,我们的孩子却被我遗弃了。
每一天,我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平平静静地过着。我甚至刻意疏远了梁素颜,虽然我知道她没有任何恶意,可是我现在讨厌她,因为她只会让我回想起过去,回想起我在医院堕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侯明,我告诉自己应该忘记你,可是我不够争气,因为我反而记得更加清楚。我想,你会不会记得我呢?在你心中,我又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呢?
夜深了,我想我已经没有泪水了吧。
侯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我老是心神不安,或许我的心脏病又要犯了,我想家了,我想妈妈。
我想妈妈了。
……
瓦全 /苏小懒
一一五
信末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我的眼泪,就这样崩溃,一颗颗滚落下来,打在键盘上,滴答滴答……
侯明如此对她,她都可以原谅,并且还依然这么痴心地等待有一天侯明会回来找她。这是一个女生的爱。
在此我借这本书的出版,奉劝所有诸如侯明这样的男人几句话:如果你只是想玩爱情游戏,请你找一个像你一样想玩游戏的人一起来玩,或者找一个不容易受伤、不痴情的人来玩。
像水欣这样的女生,她玩不起,也输不起。
室友们说笑着回来,买了好多的水果和零食,一样样放在桌子上,招呼我来吃。终是有人发现了我的不同。
“素颜姐姐,你怎么了?”
她们一个个围拢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电脑。
“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不用管我,过一会儿就好了。你们玩你们的。”
刘希撒娇似的揽过我的肩,“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过去的就过去了,自个在这里瞎寻思什么?我告诉你吧,素颜姐姐,今天发生了一件特好玩的事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钱小蒙在一边急了,“臭刘希,还取笑我,我跟你没完……”她一边说一边朝我们这边奔过来,两只胳膊挥舞着作挠痒状,“看我怎么胳肢你……”
“救命啊,素颜姐,”刘希躲闪着,又向钱小蒙讨饶:“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放过我吧!”
钱小蒙夸张地“哼”了一声:“我料你也不敢。”
刘希冲我调皮地吐吐舌头,转向钱小蒙:“嘿嘿,我就是不告诉素颜姐有两个男生同时向你求爱……”
两个女生在宿舍打闹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我无奈地笑笑,整理下书桌,悄悄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瓦全 /苏小懒
一一六
91. 心脏病突发
在校园里我碰到了正哭泣着的赵云嫣,我俩撞了个满怀。
“赵……”“赵云嫣”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我随即意识到我俩之间已经不再如从前那么亲近,那么无话不谈了。
“赵老师,你,你怎么了?”我惊讶地看着她。
“素颜?”赵云嫣有些意外,“好久不见。”
“是……是啊……”我同样有些尴尬地回应她,我们是好久不见,以至于见了后都不习惯,甚至无话可说。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情?”我终是忍不住。
她擦擦眼泪,“我刚接到妈妈的电话,姥爷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我马上坐火车赶回去。不聊了,回来再说吧。”她急匆匆地走开。
又是心脏病,我嘟囔道,心脏病这么厉害吗?
我突然停住,“又是?”我怎么会说“又是”的呢?还有谁得了心脏病?
头好痛,似乎有个毛茸茸的小虫子在吞噬我的思想,一下,两下……越是思考,吞噬得越快。
好痛啊!
我想起来,刚刚在寝室打开水欣的文档,里面似乎隐约看到她说自己有心脏病的。
坦白而言,虽说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读过这么多的书(暂且不管他有用无用),我对心脏病还真的是知之甚少。
我只隐隐约约地知道心脏病是一种很厉害的病。电视上,小说里,动不动就说某人突发心脏病逝世,或者某个女孩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生育,因此男友离他而去云云。然而它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病,发病时有何症状,如何抢救,目前我国对医治心脏技术水平应该如何,得了它有什么注意事项,我一无所知。
我突然有个大胆而又让自己震惊的推测:会不会是学校医务室用错了药,导致水欣突发心脏病?或者是水欣在被送到医务室时,就已经犯了心脏病,而医务室用了导致她的病情加剧的药,夺取了她的性命?从水欣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以及她父母被接到医院的过程当中,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情?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白丽她们为什么会全部回家呢?绝对不是什么第一次面对死亡,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应该是被强制回家的!
白丽及其他室友回到学校后,对水欣的事情只字不提,难道仅仅是因为水欣的死,这个生活在我们中间的室友,突然离奇的死亡使她们感到恐惧?不,应该不是的。
或许是学校领导出面,威胁过她们什么?
水欣送到医务室总共打了两针药,一针是镇静剂,一针是兴奋剂,如果弄清楚有心脏病的人,在注入镇静剂及兴奋剂后,有什么不良反映,或者换个说法,弄清楚镇静剂及兴奋剂对于有心脏有问题的病人有无致命的效果,那么,真相或许就可以大白了。
我觉察到我的心跳,砰砰砰……
 
瓦全 /苏小懒
一一七
92. 真相大白
我掏出手机打给磊子,他妈妈就是医院的主任医师。十分钟后,磊子打给我。
“素颜,我妈说虽然心脏病和兴奋剂都分好多种,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俩用在一起,绝对是杀手。而脑炎只要抢救及时和有效,多半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而且,根据你描述的这个同学发病的症状,我妈妈说90%是心脏病犯了。”
“好,知道了,谢谢,回头说。”我不由分说地就挂了电话。
这么冷的天,我的衣服由里到外,居然全都湿透了。
水欣。
水欣。
水欣,水欣,水欣,水欣。
我发现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表达能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家里回来后的王惠、白丽,甚至是李雀,都完全变了样子。她们一个个沉默寡言,表情麻木,神情呆滞,像是所有的血液被抽干了一样,所有证明她们还活在世上的东西,都被抽掉了,只剩下一副空空荡荡的躯干,在校园里晃来晃去。
可我,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尸体已经火化,已经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来证明,证明了又如何?我去告发?怎么告发?去找水欣的爸爸妈妈,别说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即便是有,我能怎么说?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往他们的伤口狠狠地撒把盐?还是去找什么所谓的媒体,通过媒体的力量,把Z大搞臭?
那时的我,哪里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同样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和信心。
多日来的猜测在这一天得到证实,来得是这么快,让我措手不及。可眼下的我应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超凡脱俗,最后却发现自己同样软弱渺小,不堪一击,如此怯懦!
我抱着水欣的电脑哭得一塌糊涂。
93. 痛
我想起我童年在农村的时候,经常做这样一件事情:在春天或初夏时到稻田边或水沟中捉满一瓶子蚂蟥(它们经常扭动着细长的身躯吸食着人和牲畜的血),我把它们都倒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然后用小刀切成段,看着那流满一地的说不清是动物还是人的殷红色的血,我会兴奋不已。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快乐。
可是多年以后我给很多朋友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说我有杀人的欲望。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的确是想再回到农村去,抓几只这样的蚂蟥,再这样慢慢地割下去。
我想让Z大的所谓领导知道,什么叫痛。
眼下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回到宿舍写些闷骚的文字。我还养成了一个坏毛病: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侧着身体,面朝着墙,无论多么不舒服,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因为我怕冲外面睡,一抬头就看到水欣写着“冤”字的脸。
我害怕。
 
瓦全 /苏小懒
一一八
94. 王惠的幸福生活
就在我沉浸在水欣的事情不能自拔时,王惠突然跑过来找我,居然还给我带了一兜水果。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思忖着,小心谨慎地招待她。
“稀客稀客!有什么喜事啊?不会是你和周小奋结婚了吧?”
“去你的,不过我这件事情比结婚还要开心!”
“啊?比结婚还要开心,不会是……”我觉得自己有些坏了。
“你想哪儿去了?”王惠见我盯着她的肚子,几乎气结,“算了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你知道吗,《自考XX报》今天给我打来电话叫我去上班!试用期两千块,转正后根据发稿版面再加奖金。”
“啊?真的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有些嫉妒地看着她,“《自考XX报》?天啊,这份报纸在自考生中名气还是很大的呢!那真是恭喜你了!”
她没有觉察到我的心口不一,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老天真是垂怜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你不知道,那天面试的人就有五十多个!”
“你是自考生,自考的通过率又那么高,找到这样对口的工作真为你高兴。我就不行了,到现在专科还没有毕业呢!”
“瞧你说的,素颜,你不会是嫉妒我了吧?你也不赖啊,你看,你举办过那么多的活动,这就是你的财富和武器,再说你现在不是就差两门就毕业了吗?不要这么悲观嘛!”
“嗯,我会努力的,把你当成我的对手,直到有一天超过你了,我就过去气气你,怎么样?”
“你个小女人,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对了,我听说学校决定让你留校了?怎么还……”
“学校给的薪水太少了,正好周小奋有个朋友在《自考XX报》上班,无意中谈起来,于是我就偷偷去了,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录取了!”
“真厉害!那周小奋呢?他怎么打算?”
“他现在本科已经毕业了,正在准备毕业论文,接着考研。我边工作边复习,等到把剩下的三门课程过了,也去考研,然后又可以和小奋在一个校园生活了。”
“苟富贵,毋相忘!”我叹口气,“王惠,我真是羡慕你,你看你,毕业证书基本上到手了,男友也那么优秀,工作那么顺心,我现在嫉妒得你要死,我什么都没有……”
王惠笑得灿烂无比,越发让我怀疑她此番前来就是气我的,“瞧你说的,呵呵!其实是事在人为吧,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当中,我不会忘记我的梦想,只要我努力,谁都不能影响我,改变我,我会一步步走近我的梦想,直到完全实现它。”
“你在暗示我什么?”我有些意外,王惠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不会是谁派你回来的吧?”
她怔住,“你怎么会这么敏感呢?我没有暗示什么,也不想暗示你什么。只是看到你圈在自己的生活里,为你惋惜罢了。你一直很努力,但外在的环境特别容易地就可以影响到你。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我自找的?”
“是的。我听说你在写一本反应民办高校内幕的书,好像还在里面对Z大进行了猛烈的攻击,当然我不是说反对你写这些东西,我只是担心,担心你的文章以偏概全,担心你会误导大众,让众人对Z大的万名学生、乃至对全国的民办高校、对民办高校的学生,对那些依然跋涉在自考路上的自考生们有更多的偏见、痛斥、羞辱……我知道你一直对水欣的死耿耿于怀,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在这里蹉跎岁月、独自悲伤、心怀不满,或者揭露真相,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笑笑,拍着我的肩,“素颜,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客观环境对人的影响纵然是不可低估的,它很大程度上是关系事情成败的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人的性格的差异、需求的差异,还有个人的价值观、个人的勤奋和努力。难道这些你都看不到吗?有很多优异学生就生活在我们周围,是你,是我,是周小奋,是自考状元……”
“你误解我了,我当然没有否定这些……”
“不,你听我说,你可以去打听下,法学院有个班这次有四个报六过六,二十三个报四过四的学生,通过率是41%;还有商学院的,虽然低点,但基本上也达到了30%;还有外国语学院、信息工程学院……这说明,在Z大,只要你努力付出,是肯定会有收获的,不是吗?你现在不是做得也很棒吗?专科马上就毕业了,你为什么总是耿耿于怀?”
“如果你写,也请你不要偏激,尽量地做到客观公正,可以吗?”
……
这个晚上,王惠那满足而幸福的笑声一直沉浸在我的脑海中,我又失眠了。
关于书的问题,我是很清楚的。即便没有王惠的提醒,我也知道应该如何落笔——我看过电视台某个反应质量生活问题的调查节目,基本上一期节目播放后,被揭露的某种食品,无论什么牌子,全国的销售都会一路狂跌。
我不希望将来一旦有机会我的书出版,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先声明下,我丝毫没有抬高自己的意思)。毕竟,那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我希望有那么一所民办大学,它可以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不断完善自己,不断完善它的各项规章制度,越来越像,不,应该是成为一所名副其实的大学;我希望它可以继续承载那些渴望继续获得教育的人们,让他们快乐地在那里学习、生活,接受良好的高等教育,并学有所成;我希望诸如水欣这样的事情将永不再发生;我希望,有一天所有民办高校的大学生走出去,都可以骄傲地对自己,对企事业单位,对全世界所有的人,高声喊出:“我们,是民办大学生。”我更希望,有那么一天,社会各阶层的各界人士,看我们的时候,不再戴着有色眼镜,可以平等地、公正地对待每一位民办大学生、自考生……
这,是我的希望。
但王惠还是刺激了我。甚至于,我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不正常,我看不得别人比我好。好龌龊的心态,我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到。现在,我心里很不舒服,一种无比压抑、无比痛苦的不舒服。
我听人说,中国人有一个普遍的心态,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幸运,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要坏一起坏,要不景气一起不景气,这样才能平衡。
我现在就到了无法平衡的地步:她现在的成就让我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我该何去何从?我的前途,我的未来,在哪里?
关于Z大,我错了吗?
我不知道,或许的确是我错了,对Z大,出于水欣的原因,我无法释怀,我无法忘记水欣母亲那痛苦的哀嚎声,是的,我不会忘记。
 
瓦全 /苏小懒
一一九
*后来
美国对伊开战,校园里贴出了写有“把对战争的仇恨,转化为学习的动力”的条幅。
经过时,我对自己说,把曾经对Z大的仇恨,转化为学习、找工作的动力,这样多好。
罗植终于如愿以偿地留校了,担任学院的学生干事一职,月薪八百,可以继续留在学院看吴天用的脸色。
李雀在学校外面租了间房子卖早点,她对罗植忠贞不贰。
我想,我也有变化了。
从我来到Z大,一直到现在,我有了很大的变化,我在前面曾经写道:以前的我,总是找好了退路才肯前进,想好了可以承受才愿意付出。败了就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胜利了就心惶惶地以为不可能如此顺利。
我现在变了,凡事都尝试着把自己逼上绝路,不留后路。对自己狠,有两方面的好处:只有对自己狠了,尝到了苦头你才会懂得什么时候应该对别人狠;当你懂得对自己狠的时候,当再有别人对你狠时,你也就觉得不狠了。
我想找一份工作。
一份可以养活我自己的工作,让父母为我骄傲、证明自考生不比公立大学生差的工作。
怕只怕,我们这些人,是一群飞得跌跌撞撞的飞蛾,看见一团神圣的亮光在不远处闪耀,于是毫不犹豫、丝毫不敢怠慢地奋力飞去,却不知道那神圣的光芒是火,会燃烧掉我们的翅膀,燃烧掉我们的生命。
怕只怕,我们是一群懵懂无知的少年,我们站在公立大学的门口,前门见到我们紧紧关闭,后门被企事业单位围得水泄不通。
怕只怕,我们是一群无头苍蝇,我们飞到公立大学的门口,前门见到我们用“枪手杀虫灵”四处喷洒,后门见到我们用苍蝇拍四处拍打。
工作还没有找着,我却意外地发现Z大所谓的毕业证书居然都是结业证书!这得得益于赵云嫣——她作为Z大第一届毕业的学生,领到了Z大颁发的墨绿色的结业证书,墨绿色的证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真是漂亮。
可惜,这么漂亮的毕业证书却不能证明学历——因为再傻的人也知道真正的证明学历的毕业证书是红色的,写有“毕业证书”,但Z大颁发的却是“结业证书”!我知道“结业证书”什么用都没有,就算是在公立大学获得此证,它也不能作为学历证明。
它根本就不是学历证明!
Z大不仅把把所有的学生当色盲,还把所有的学生当傻子耍。
关键是,很多色盲不知道自己是色盲,这样的毕业证书,只有毕业的时候才会见到和得到。
后来我在教育部的网上看到,有很多民办高校是经国家教育部批准,可以独立颁发国家承认学历资格的专、本科证书。但很可惜,在那么多的民办高校名单中,惟独没有Z大。等到Z大终于申请到独立颁发学历证书的时候,我已经离开Z大半年有余。
2003年4月,我最后一次的自学考试。
之后,非典肆虐而来,在Z大进行了一个月的全面封锁之后,我将行李暂时存放在宿舍,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暂时离开了Z大,我在八宝山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租了一个小房间,月租三百元。在等待自考成绩出来的同时,我去各大人才市场上转,想为自己寻找一个不错的买主。
6月,自考成绩揭晓,我剩下的三门自考课程终于全部通过,在递交申请毕业证书不久,我领到了由北京自学考试办公室和中国人民大学共同颁发的新闻学专科毕业证书。看着两个鲜红的章,我兴奋得一晚上没有睡着。
又一次没有任何收获地离开人才市场,我垂头丧气地坐了地铁,却意外地遇到了安离。我们之间几乎半年没有联系,虽然觉得有些疏远,却并不生疏。
瓦全 /苏小懒
一二零
彼时的安离已非昔日的安离,她和我同一时间毕业,并且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找到了一份广告文案的工作,月薪三千元,公司提供食宿,宿舍离八宝山地铁很近,每天早上坐地铁到公主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这一切,再次让我羡慕得眼珠差点掉下来。
在安离的建议下,我精心制作了自己的求职简历,在各大求职网站不厌其烦地投递。
安离说在面试的时候,如果碰到考官提问,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假装成很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这样会给自己斟酌、思考的时间,让他们以为你是个很缜密的人,是故意这样的,真够酷,真有学识,真有派!表达的时候,尽管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如果你偏偏知道的还很浅薄,那么你只要把你所理解的轻轻一点,然后做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后面的话让别人接就可以。万一真的没有人接,你就说:这个,这个,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啊!这样那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句的人,还会为自己如此不能理解你的意思而萌生出自卑感来,谓之一举两得。
我说其实我一直是个急性子的人,估计这个有些难度。
“我曾经喜欢上一个大帅哥(我喜欢上了他的大鼻子),我不知道怎么说,又怕说了他会以为我是坏女孩,所以我只是跟在他的后面走。大概过了十分钟,帅哥突然停下来,冷不防我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帅哥猛得一回头,问:你是推销化妆品的吧,我不买。你去找那些时尚的小姐吧……
“那个伤心劲儿啊,就别提了。从那以后,我见了帅哥再也不跟着他们了,而是想方设法叫他们跟着我走,当然,这只是我的理想,目前,还从来没有实现过。所以,从这儿以后,我明白了,如果再碰到帅哥,最应该做的就是快步跑上前,说:我喜欢你啊。然后丢下一个留有自己联系方式的小纸条,快步跑开。这样一来,你已经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由他来决定剩下的事情。如果他有意,自然会联系你;如果无意,反正他也没有具体看到你长什么样子,也不算丢脸了。退一步说,他一大男人,还要沦落到女人来追求,有什么好神气的呀,是吧!”
安离说:“素颜,你说这么多,到底要表达一个啥意思啊?”
我说:“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实在不知道,可不可以在他先问我之前,我先考考主考官。”
安离说:“懒得管你。”
可后来安离还是管我了,她把她自己所有关于面试的注意事项告诉了我,老天爷再度不忍心灭我这只瞎家雀,一周后,一家经济类的报纸招聘实习记者,我被顺利录取。
随后,我雇了一辆松花江回Z大取所有的家当。寝室空无一人,估计那几个小女生还在上课,我走得如此悄无声息,在别人的眼里,我不过是,“总有一些人消失得莫名其妙”中的任意一个。
将行李一件一件拖上面包车,我回过头,一眼看到昔日热闹的公路护栏上,贴了好多的横幅,看来看去不过是这样的内容——热烈祝贺我校洪思展、赵明彧为全球500强企业录用!
热烈祝贺我校信息工程学院学生洪思展为微软公司录取!
热烈祝贺我校商学院学生赵明彧为中国移动录取!
好牛的单位啊!
我愣住,半侧着身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在我的心口,压得我无法喘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保安正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我。
阳光照耀在我因搬运行李而脏兮兮的衣服上,我狼狈地擦擦额头的汗,在心中默念着,说:热烈祝贺……祝贺梁素颜同学,顺利离开Z大!
热烈祝贺梁素颜同学顺利毕业!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有些忘形,并且我突然发现,两年来,我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么透彻,这么无所顾忌!
哈哈哈!我开心,我当然很开心!
我蹦上了车,顺手狠狠地拉上门,“走吧,师傅,去八宝山地铁。”
司机师傅飞快地打着火,发动油门,那一刻,我还是听到保安用极为鄙夷地语气说道:“丫就是一神经病!”
“姑娘,那保安好像骂你哪!”
“噢?骂就骂吧,哈哈!”
“你没事吧?你居然不反驳,也不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啊,我生气不就中了他的计了吗?再说了,他的谩骂我不接受,那么那些话最后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太懂。”
“没什么,听不懂反而更好。”
司机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终于闭上了嘴巴。
我在心中默念着:再见了,Z大!再见了,我曾经的朋友!再见了,水欣!再见了,那些我永远也不会忘怀的……年轻岁月!
汽车在宽阔的柏油路上飞速行驶着,看啊,车窗外,一张张似曾相识而又陌生的脸……
 

posted on 2007-08-05 08:33 王家贵 阅读(3142) 评论(3)  编辑 收藏 引用 网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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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 民办大学 2007-12-27 16:20 被骗孙东玲骗到北京现代管理大学<百草洼>自考生

民办自考学校啊你很黑啊 国家政府你们是怎样为老百姓办事的 这样的大事也不管真是人民的悲哀啊  回复  更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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